“你能来找我已经够了。”男人忽然打开了眸子,眸光像密不透风的网,从四面八方将她笼罩,他低笑着伸手摸上她的脸庞,认真而温和,“因为什么都无所谓,我能看到你就够了。”
唐言蹊被他那含笑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再加上对他所言所想一头雾水,不禁退后一步,警惕地皱起眉头道:“你在说什么?”
只是,一双黑眸还一直盯着眼前的女人,不肯移开视线,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每一分反应。
慕北辰哼笑,“他现在抬一下胳膊就能ม断两根骨头,你该不会是想让他自己来上药吧?”
若非陆仰止一抬头就看清了女人眼底空空荡荡一望无垠的冰川,几乎真的要以为她说这话是故意激他生气的。
“我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了。”良久,唐言蹊弯了唇角,“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追求者,我也不需要。”
她深吸了口气,回过头看向走廊尽头轮椅上的男人。
她一直抓着我的衣服,不让我离开,
他的话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她心里扎了根,让她觉得心脏痒痒的,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唐季迟说完,看着她,薄唇一勾,露出了零星的笑意,“不过,你想去找他吗?”
她很少见到爸爸露出这种回天无力的神色,在她眼里,这个男人顶ะ天立地无所不能——除了,面对唐言蹊的时候。
司机应了一声,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เ似的回过头。
心口突然被豁开巨大的口子,陆仰止愈发攥紧她,“那件事是我不对。”他的声音如同困兽,怎么也找不到出路,“但是言言,直接害死它的人不是我,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我知道你怪我,不能原谅我,我也愿意为你的伤心负责,但绝对不是以失去你的方式来负责,嗯?你这样,对我,和活着的孩子,都不公平。”
唐言蹊默默回忆着方才肖恩走时告诉她的——
“我知道。”男人英俊的眉目凝然未动,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苍白,不过却半分也不会折损他寡淡而矜贵的气质,“我只是进,不会吵醒她。”
那种地方——瘟疫横行,气候严酷,男盗女娼,对于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千金们来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可怕。
男人英俊的眉峰微微蹙起,再懒得和他继续纠缠,抱着女人便举步往山下走。
唐言蹊有一万句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唐言蹊一下子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再看到男人深色的衣襟上那些更深的渍迹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唐言蹊微微抬头,感受到捏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愈发大了,她却面无表情的,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唯独沉静细软的眉目间拢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惫。
又看了陆仰止一眼,lance道:“把枪放下,放在地上,退后!”
风越来越大,唐言蹊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เ,心里“咯噔”一沉,回过头盯着他,“你带我来悬崖边干什么?”
那男人对她的关怀几乎到了一种讨好的地步,就算乔伊与他相识不久,也很容易能看出来,那并不是他一贯的样子。
“便宜他了。”江姗冷笑,“我女儿在他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弄死他都是轻的。”
“奇怪。”lance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笑,“你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我却觉得你在向我求救。”
早不放枪晚不放枪,偏偏在他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放枪。
……
“不用。”她反手格开了男人的触碰,眼角眉梢具是被这清晨薄雾渗透过的冰凉,一丝暖意也无,“没事。”
陆仰止回过头,一双漆黑的凤眸里折射出惊人的锐光,不似从前的冷清,而是另一种可怕的深寒。
唐言蹊刚从侧门踏进回廊就听到有人高声谈笑:“没想到昨晚真的能见到圣座的女儿。”
“自己说,”他的语气算不上有多重,却连标点符号都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还是我找人帮你开口?”
老人迟疑片刻,无奈道:“那……自然不会。”
坐上,江姗一扫台下,微微挑眉,“没人了?”
这念头在陆仰止的心里像是针一样深深浅浅的刺着,他突然开始问自己,如果六个月前他强行把她留下,到底能不能让她恢复得比现在还好?
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中ณ,女人缓缓掀起眼帘对上他那双深沉暗哑的眸,笑得从容大方,“是我疏忽了。”
“少给我装糊涂。”江姗已๐经气得连表情都管不住了,“路易·美第奇,你以为区区一个美第奇家罩得住你?让你手底下的人安分一点,否则ท我能让你怎么坐上这个ฐ位置就怎么เ滚下去!”
至少孟小姐不是圣座看中的继承人,圣座顶多口头警告他两句别ี胡来,他要是真胡来了,圣座多半也是不会管的。
他,便是这句话最大的反例。
而他也确实为老祖宗忧心。
可还是……
唐言蹊听到他出声,微微抬眼睐过去,看到了男人眸中黑漆漆的——那是水光?
“她到เ底,为什么这么恨你?”
“我才对墨岚说过‘心狠手辣是我们陆家骨子里带出来的’,你就让我彻底见识了一回。”她深呼吸,缓缓吐出字眼,“陆仰止,我们全家加起来都不敌一个人心狠……”
他被她问得一怔,“你要我亲自动手?”
她喘不上气来,天旋地转,难以置信到哆嗦地问:“你让陆远菱害了我的孩子?”
之所以有良效,就是因为它像安定剂一样,让人麻木,让人安静,让人不会哭不会笑感觉不到什么喜怒哀乐。
像她这般勇敢又坚强的人,伤口要有多大多深,才会让她都觉得承担不起。
深到承担不起——
陆仰止无法想象。
他猛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急切地在她耳边道:“言言,是我错了,你恨我就是了,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嗯?”
“话说得真容易。”唐言蹊漠漠地盯着他看,看到他的肩头似乎又有血色沁出来了,她别过视线,“你以为我不想恨你?”
陆仰止觉得她说这话时应该已经哭了。
但是看到她眼角干涩,分明是连泪都没有了,只剩下挥不走抹不掉的疲倦,“如果恨着你,我会活不下去。”
陆仰止握紧了她的手,沙哑道:“你信我,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从此以后没有庄清时没有陆远菱,从此以后只要你再皱一下眉头,陆仰止就把这条命赔给你。”
女人摆了摆手,“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听你跟我表忠说好话的。”
她推开他,坐回到单人沙发上,蜷缩着双腿,以一种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黑白分明的眼眸却一瞬不眨地瞧着他,“我是想让你,放过我。”
男人高大的身影骤然一僵。
为她的话,也为她眼里一望无际的绝望悲凉。
“你想让我照顾你也好,陪你睡觉也罢,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甚至可以跟你做。”女人绯色的唇瓣绽开平淡的笑意,“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替我办成这件事,这件事过后,你就回去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世界这么大,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住口!”男人甚至没听完她的话就寒声打断了她,言语中隐隐带了咬牙切齿的怒意,一双鹰眸冷得下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陪他做?
难道他看上去像是那种满脑子色情想法的混蛋?
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就只限于找个床伴?
陆仰止知道他没资格在她面前愤怒,可是这个女人就总有办法三言两语间让他的冷静全线崩溃。
他修长的手指扣紧ู她的下巴,“唐言蹊,你可以把我当个嫖客,但是你不准把你自己看得那么เ卑贱,懂不懂!一个布莱恩家值多少钱,你肯为了他们陪我睡?你真当他们是什么东西了!”
唐言蹊低笑,“和他们没关系。”
她表情散漫,神态散漫,披头散发身穿长裙,妩媚又动人,“那些人确实不值钱也不是个东西,重要的是,陆仰止,我想结束我们这种关系了。”
男ç人眸色幽暗阴沉得可怕,“我们什么关系?”
“互相折磨的关系。”唐言蹊仰头,露出脖颈优雅的曲线,笑得自在怡然,说出来的话却像薄刃,一刀一刀割在人心上,“我越恨你就越想从你身边逃开,如果你追得太紧,说不定哪天我想不开,就逃到你追不到的地方去了。”
追不到的地方แ。
这六个字无端让陆仰止的心脏一阵下跌。
他隐忍着铁青的脸色,有崩裂的趋势,却盖不住心里山呼海啸的疼,“你——”
“这世界不是你的。阴阳黑白,总有你手伸不到的地方。”唐言蹊垂着眸,轻轻的呼吸,胸ถ脯起伏的幅度不大,“我一向最鄙视胆小怕事,自残自杀的人,但是事到如今,你也知道我有病。”
她轻笑,“有病的人总是顾不上那么许多,你再一逼我……”
“你要我怎么样。”男人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却不敢再去想象那ว些近在眼前的画面,他咬着牙,风度全无地低吼,“你说!你要我怎么样!怎么เ样你才肯好好地活着,怎么样你才肯忘记这些荒唐的念头!”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唐言蹊无奈地笑笑,而后敛起笑意,一字一字地郑重说道,“我要的很简单,就只有六个ฐ字——”
“老死,不相往来。”
前来送茶水的宋井只听到了这六个字。
紧接着,他就在男人脸上看到เ了一种,类似于生命走到了尽头那般的悲恸、压抑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