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种无言的拒绝。
他低低霭霭的嗓音中漂浮着雾气和笑意,“言言,你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惹我生气的?”
看到他眼里那些深沉的墨色,她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了不少。
她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口型似乎是一个“妈”字。
其实我太清楚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相思本来就是你的骨肉,没有什么比接回来到你身边养着更放心更稳妥的方式了。”唐季迟嗓音低沉,眉头蹙着,“唐家又不是供不起她吃饭上学,我的外孙女为什么要交给别人来养?”
“你跟爸爸说也不管用。”唐季迟收回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淡淡道,“在这件事上,你直接找陆仰止比找我和你妈妈都快。所有事都是他派人去做的,我和你妈妈甚至没来得及插手,潘西一家现在被扔到เ哪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蛮荒之地我们都不清楚。”
这样就没有人来和她分享父母的爱了,她该高兴才是。
“没什么就进去吧。”陆相思转身往医院里走,“爸爸还在等我。”
她看着他,褐色的瞳孔里一丁点温度都没有。
以他的伤势来说,“病号”两个字,实在是太委婉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言言对他冷漠无情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靠近她的脚๐步和对她的执念。
他叮嘱这些事的时候,英俊淡漠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显而易见的情绪,就连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平和冷静,宋井却听得心惊胆战。
回过神时,发现陆仰止正居高临下地用一种类似同情可笑的眼神看着他,瞬间就在他的自尊心上划了一道血口。
信他吗。
“呵。”lancelot低低笑了两声,“原来你还不知道。我大哥派来的人能成什么气候,他们不过是为了把我从你身边引开罢了,真正害得他受了一身伤的,都是你们唐家和江家的人。”
“你男人真狠。”耳畔突然传来这样一道咬牙切齿的低语。
唐言蹊被他这样拎着,脖颈出白皙的皮肤已经起了微红的印痕,陆仰止看到就觉得源源不断的怒意从神经末梢处汇聚到心底,即将炸裂,“别拿你的脏ู手碰她!你想要什么条件,说。”
“到了就知道了。”
乔伊怔了怔,从女人淡漠平静的口吻里好似听出了什么故事,又好似什么เ都没有,空洞的如同这山间的冷风。
“是,圣座。”身后的人一身戎装,肩上挂着枪,护目镜推到เ了头顶,面容是西方人特有的深邃,“按照您的意思,给他留了点教训。他中了两弹,不在要害部位,伤不着性命。估计能安生一阵子,少来找大小姐的茬了。”
“害怕就告诉我,或者哭出来。”lance望着她。
“如果是来取我性命的,刚才那一下可不够看。”lancນe的嗓音仍旧温和如初ม,“他大概只是想警告我吧。”
“您放心。”宋井道,“我们的人枪管都装了消音器,唐小姐不会发现的。”
看看身体不舒服的唐小姐本人,到现在还一脸云淡风轻的。
她……不在吗。
不少早起的少爷小姐们都聚在餐厅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他望着她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托盘,出声时嗓音低沉又冷峻,无端显得很有厚度,“你刚才说,什么药?”
却被女人无风无浪的一眼看了回来,“潘西公爵对我的决定想必不会有意见,是吧?”
毕竟这个男人是路易公子请来的贵客,看样子好像也和唐季迟夫妇、和伯爵小姐本人有几分渊源。
看来,这半年,她过得不差。
美第奇公爵请来的客人,和圣座的女儿……
路易看了眼坐在席上独自饮酒、漠然而事不关己的陆仰止,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面上却只能赔笑,“圣座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路易眯起眸子,“你拿我跟他比?”
都说古罗马人血统凋敝,曾经威แ名赫赫,震慑四海,如今却沦落成了和平世界ศ里最怂的笑话。
赫克托没言语,只是很费力很费力地点了下头。
她恨,恨这些人,恨这个世界ศ。
他甚至不敢碰她,只是僵硬地立在那里,小心翼翼、又不敢造次。
他慢慢抬起眼帘,目光如炬,“你也是她的女儿,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按辈分她该是我外婆才对,我和她就算不亲,她也不至于为了他的亲生儿子而针对她的亲生女儿,她不是重男轻女的人。除非,你还做过其他对不起她的事。”
男人一寸寸扣动扳机。
“那为什么เ要让别人来解决?”
“你的孩子是……我……”男人咳着血,“我让陆远菱……”
大姐说,她和墨岚离开了。
唐言蹊却有些神经敏感,没睁开眼,只是疲倦地问:“你听到เ什么响声了吗?”
容鸢闭上眼。
陆仰止另一手接过毛巾,声线低沉平静,“你还能关心一下我的死活,对我而言就够了。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说完,他又很快补了半句,“不要出去,就在这里陪我,如果害怕,可以背过身去。”
唐言蹊被他这三言两ä语把什么都安排好了的命令式惹得有些烦躁。
再想起他浑身的血渍,那股烦躁好似有生命力似的,更在心里扎根,“你别胡闹了行不行?想死就出去死。”
男人动作明显顿了下,嘲弄地勾了勾唇,眼睑低垂,“因为这里是墨岚的家?”
深可见骨的不仅是他的伤,还有他此时莫名显出的寂寥和悲伤。
唐言蹊几乎被这种莫名的寂寥和悲伤震慑住。
陆仰止却已然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推着转了个方แ向,“药拿过来,再端盆水。”
唐言蹊心口堵着什么เ亟待爆发的东西,她无瑕思索那些情绪的来龙去脉,只是按照他说的话,端了一盆温水,又拿来了伤药。
回来时,男人正死死蹙着眉心,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血。
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她一看就觉得疼。
爸爸和妈妈究竟派了多少人去暗杀他?才把他好好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直接废成这样。
而且——
他那天抱着她下山时不是走得很稳吗?
她讨厌极了他这副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样子。
真的,讨厌极了。
说不上理由的讨厌。
陆仰止抬眼时刚好看到她来不及收回的表情。
坚硬结实的胸膛震了下,他一双墨眸的光泽都迅速沉暗下去了,“言言,你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握紧ู了手里的毛巾,语调不急不缓,却很深邃,深邃里带着很自嘲,“你问过我为什么受了这么เ重的伤还不死——就是因为你这种眼神。”
他道:“它总是给我希望。让我有种你其实很担心我、很舍不得我死的错觉。”
每每想到她露出这样的眼神,他就觉得,伤还可以再重一点,还可以再重一点。
唐言蹊别过头,不假思索道:“是,相思只有你一个父亲,你死了她会很伤心。”
陆仰止静默几秒,“仅仅因为我是相思的父亲?”
“你对我来说就只有这一重身份了。”
男人深喉间逸出低笑,“也是。”
他边擦着身上的血迹边淡淡开口:“鉴定书,你看过了。”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看过。”
唐言蹊没有瞒他,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更不是她说自己没看过,就能否认他是相思生父的事实。
正好,有些事情她也想问他,“陆仰止,你为什么会是相思的生父?按照时间来推算,相思应该是我在……”
后半句话,她说不出来了。
“在酒店里被人下药的那次?”男人却好似和她心有灵犀,漠然启唇补上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唐言蹊不吭声了。
陆仰止看着她,一字一字道:“那天晚上是我。”
唐言蹊猛地抬眸,正好撞进了他幽深无底的黑色瞳孔之中,清清楚楚地看到其中跳跃的一簇火苗,势在必得的火苗。
“我不懂……”她摇头,“你在说什么เ?”
“我说,那天晚上是我。”陆仰止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你听清楚了,而且也听懂了,言言,不要装糊涂。”
“为什么是你?什么是你?”
“六年前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陆仰止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被灌了很多酒……带到那ว家酒店里……”
“等等!”唐言蹊打断他,“被谁?哪家酒店?”
陆仰止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被陆远菱。”
“陆远菱?”唐言蹊觉得更荒谬了,她荒唐地笑出声来,“不瞒你说,我在墨岚的日记本里也看到了陆远菱的名字,她还真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墨岚?”陆仰止也有些意外,眸间划过思考之色,沉声问,“他写了什么?”
“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都是你大姐,哦不,你妈,一手策划的。”唐言蹊皮笑肉不笑,“是她给我下了药,也是她把我扔到墨岚的床上希望我们发生点什么关系,虽然我不知道墨岚和她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如果墨岚日记里写的是真的,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那她没有理由把你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