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掂了掂猎枪,反身追着女人的背影进了树林。
原本昨天没吃药,她就没睡好,现在又吹着冷风。
“兼而有之。”唐言蹊喝了口茶水,捏着眉心,漫不经心道,“有些人,就是你一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倒胃口。”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瞧见是她,整张俊俏的脸庞都被笑意铺满,“伯爵小姐,早安。”
他的言语里似乎不带什么攻击性,分寸拿捏得很是得当。
她盯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听明白了,那又怎么样?你不跟我一组还能跟谁一组?”乔伊指了指一旁้身穿长裙的女人,不客气地问,“她吗?”
他说得很委婉。
这个男人的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高杆,她是很清楚的。
就好像,他眼前的是场镜花水月,生怕自己吐出的气息把她的影子吹散了。
众人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个想法,连陆仰止的脚步都顿在了那处。
陆仰止懒得和他再废话,径自离开。
“有什么意思,”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寡淡中带着不露声色的压迫力,“等你坐上那个位置,再说。”
谢天谢地。男人的手掌摊开放在胸前,双眼里浮动着浓稠的什么,却被眼镜遮挡着,看不分明。
他低低笑出声,摊开手,摆出一个ฐ把命都交给她的姿势,眉目依旧寡淡温和,看着她,像看着全世界的珍宝,眼中只有浓稠到เ化不开的柔情似水,丝毫不曾在意心口那冰冷的枪管。
又怎么会,她不说,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什么都没有?
陆仰止也不例外,黑眸里嵌着深浅不一的愕然,“你杀了你弟弟?”
下一秒,黑洞洞地枪口指上了她的眉心。
整张脸,一如初ม见,是种不属于人间、钟灵毓秀的俊朗。
她整个人开始颤抖,紧紧抓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用力塞出了车窗之外。
不就是死吗,要死就一起死啊。
是谁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响彻在他的耳畔ึ。
“你也知道我是要嫁人的?”容鸢在一旁瞪着他,喝醉了酒,胆子比平时大了不少,说话都不知羞了,“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三番五次的在我面前诋毁沈月明?他是我未婚夫!我和他出来旅游怎么เ了?你非要追过来干什么?我就算喝得再多,和我未婚夫在一起,碍着你什么事了?用得着你上赶着跑到酒店来照ั顾我?”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脖ๆ子被从身后死死掐住。
还会,怪她一辈子。
他明明已经感觉到了她对他防范的松懈า,甚至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重新接纳他。
“唐言蹊,我在和你说话。”见她不回应,女人又拔高了嗓音,威แ仪十足。
司机一怔,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เ。
刚刚有所缓和的温度刹那间又降了下来。
女人抿了下唇,“不小心。”
话音一落,门外似乎是为了证明他这句话的力度,有几名黑衣保镖猛地打开了病房的门,虎视眈眈对着重伤的陆仰止,只差把枪端起来了。
厉东庭蹙眉,“唐先生……”
男人眸色一僵,大掌在空气中握成拳,微微收回来,低声道:“言言,是我不对,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她也想让这些事过去,可,怎么过去。
他越是爱她,就越是想完完全全的拥有她。恨不得她从一出生就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只有庄清时的伤是伤,庄清时的痛是痛,还是说,不会哭的孩子就是没有糖吃?”墨岚越说越狠戾,“因为言言从来不和你说委屈,因为她有什么เ都想自己解决不愿意给你添麻烦,你就能忘了她也是个女人也需要人照顾是吗?!”
“我没事。”唐言蹊扶着墙壁站起来,低着眼看着自己右手上的刀锋,竟,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了,“你走吧,带她走吧,我这会儿追不上你们,你也不必担心我对她怎么เ样了。”
她演过不少电影,枪战谍战都有,一瞬间也不知哪里来的领悟力,猛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เ。
“她这是恢复意识了?”顾ุ况问。
然而,男人的俊脸紧绷,所有情绪都藏在一双不动声色的黑眸里,很深很深地看了唐言蹊片刻。
他说完,眸色倏地变冷,伸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某个隐蔽的方向开了一枪。
他沉声喝问:“她去哪里了?”
他就是希望陆仰止痛苦,越痛苦越好。
饶是这样,她也看清了那人脸上冷漠无物的神色,“大小姐,我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
女人没说话。
乔治亦是笑了,眼里闪烁着残忍的光,“你说得对。”
“我大哥枪法也不差。”准确的说,比他还略胜一筹。
唐言蹊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执拗,那种越逼越近的执拗,像只初生的牛犊,不管不顾ุ地刨根问底。
她突然很想笑,这不是上流社会所谓的贵族门庭里该教养出来的性格。
所谓贵族,大都都是些附庸风雅、自诩不凡之辈,他们只会比寻常老百姓更注重表面上的分寸和风度,绝对不会做一丁点僭越的事。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寒暄客套打太极、一刀砍下去不见血的模式,突然有个人,这么冲动地来到她面前推心置腹、妄言喜欢,反倒让唐言蹊十分尴尬。
她揉着眉心,也借势用手遮住了眼睛,防止被人窥伺神情,“他长得难看,我不想和他一组。”
对方却眼神一亮,“你觉得我长得漂亮?”
“……”唐言蹊透过指缝看着他在暗中显得不怎么เ清晰的轮廓,点头。
长得是不赖。
“这就怪了。”lancນe低笑,“你若真喜欢长得漂亮的,难道不应该更喜欢陆总?”
平心而论,以西方人的审美来说,陆仰止五官深邃,鼻梁挺拔,眉骨和眼窝之间的对比十分明显,又加上浑身上下那股海纳百川、磅礴恢弘的气势和他身后无与伦比的家世财富,说是力压全场也不为过。
“你能不能别什么话都往他身上引。”唐言蹊听到这个名字心底就起了戾气,冷笑着讽刺๐,“三句不离陆仰止,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他?”
lance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回答:“是你,别生气。”
“……”
日你仙人板板!
唐言蹊心口堵塞的感觉更重,加大力气按住眉心,“我没生气,也不是在问你要答案,不用解释。”
这小子怎么เ一会儿智商在线一会儿智商掉线的?
刚才和陆仰止对着刚、受了伤还能明辨四周冷静处理的样子明明还看起来像个ฐ成年人的。
“走吧。”lance忽然道。
“去哪?”唐言蹊放下手,想了想明白他的意思了,“下山?”
他受伤了,这么เ随意包扎也不是回事。
“打猎。”
女人柳眉一竖,“你疯了?”
“毕竟是你第一次在世家宗族面前露脸,总不能输得太不像样。”他缓缓把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唐言蹊原本冷硬的心肠好似突然间被什么东西凿开一个角落,有烟尘碎屑簌簌而落。
她望着他模糊看不清的容颜,发现他也在看她,忙别过头。
下一秒却又觉得好笑。
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左手受了点伤罢了,右手还能动。”lance道,“我不清楚陆仰止的水平,但是乔伊不比寻常女孩,她的枪法也很厉害。你不能用枪的情况下,这场比赛我已经落了下风,怎么เ能现在就回去呢?”
唐言蹊顿了顿,道:“你没必要为了我——”
“就算不是为了你,我自己也想赢他。”lancນe截断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字字透着力拔千钧的凛然,展现在她眼前的又是个ฐ不一样的他,“我想和他比较比较。”
“没什么可比的。”唐言蹊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他不值得。”
“你看。”lance笑着,语气像是要戳破什么,“你每次提到的时候,都会变得很反常。这就是我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他静了两秒,一字一字郑重道:“如果我赢了他,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这次唐言蹊没有愣住太久,很平静地开口:“lance,感情不是儿戏,也不是比赛输赢的奖品,陆仰止更不是那么好赢的,为ฦ了你好,我觉得你不还是不要和他正面交锋。他这个人狠起心来——”
女人的话音停了很久,轻笑,“那才叫六亲不认。”
不认妻儿,不认生母。
为了庄清时,他狠心把她和孩子的安慰弃而不顾。
为ฦ了挽回她,他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刀剑相向。
成功的路只有一条,在无数人都想通过的情况下,当然是狠心的人才能做到เ踏着累累白骨一路向上。
所以他才是个成功的商人。
因为所有东西在他心里都是明码标价的,一物换一物,只要他觉得值得,没什么加码是他开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