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然望着她。刘碧君未免太看得起我,太后与苏恒见不见面,岂是我能说的上话的?
外间月亮已经升起来,月辉透过窗棱洒落进来,皎洁清透,映得地上一层白霜。金兽里蒸起的香烟凝了一脉月光,丝丝袅袅的升起来,渐渐的散成一片。帐子上缠枝牡丹ล的纹路,便在那ว月光似的烟雾里氤氲起来。
春玲儿先还茫然,看了孙妈妈,便有些畏缩,忙跪下叩谢了。
我喝完药的时候,女们已๐经在东次间的暖炕上布置好了棋盘。
便遣人去后院打理了一番๘,顺道也照ั料一下我的白菜,别教荒芜了。
她腰板弯的有些勉强,却还是低伏下来。这一串ธ的动作,几乎要让我想起那些受了冤屈的贞节烈女。
韶儿看了我一会儿,也嘿嘿的笑起来。他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模样,片刻后便伸手拍了拍我的腿,双臂一伸扑到上面,嘴巴里含糊得厉害:“娘,皇祖母让我管刘姑姑叫娘……”
可就在这般情形下,她仍能稳稳的在韶儿身旁้守住了,还将入画遣回来给我报信。
这也就是她今日挟持了韶儿来逼迫我的源了。
……但我并不是太后的亲儿媳妇。刘碧君更不是韶儿的亲娘。
他的手攥了匕首,在我身前停了很久。
他笑道:“可贞,朕都忘了,你还有这么生猛的时候。”一手遮了眼睛,一手扣住了我压在他口的手,又道,“在抖——是怕的,还是累的?”他抬了抬手背,一双漆黑潋滟的眼睛扫了我。
苏恒下裳全是水,抱上去必然是一身湿。
我很觉得愧疚。
——昨日我那种情形,确实是不该让他见的。
苏恒这么想着,拂开她额上的头发,却亲了她颜色浅淡的嘴唇。
一时不知是谁低声道:“……倒像是经年累月病着的脉ำ象,像是……未清……”
——不过是自己摘的苦果子自己吞罢了。
他停了一会儿,用四的手指把眼皮撑开,黑眼睛往上翻着,道:“韶儿已经醒了……”
昨日苏恒的筵席一直开到เ二更天,便留韶儿在宣室殿睡下。看样子韶儿也是想缠着苏恒的,红叶便没把他接回来。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要把我折腾病了,好坐实了我病弱不能管事的话,顺理成章把权交给刘碧君。
我说:“你回椒房殿,告诉红叶,给刘美人的礼单上,再加一柄玉如意。”
回话的就斜了眼睛绞尽脑汁,道:“这个奴婢还真不会学。各个地方还不一样。就是敲锣打鼓的,一群穿了红黑深衣的人长长的排出城去,接了进府。还有里正、村老,献什么浆酒……黑压压一群人跪着,又喊‘万岁’……”
我与她们关系冷淡也不是一天两ä天了。何况我也学不来太后的平易近人,无需跟她攀比这些。便只静静的站着等待。
红叶在背后帮我梳头,道:“卯前成美人派人来递了牌子,其他人现在还没信儿。”
红叶低声埋怨道,“可是他也是时候该来问个安了……”
我不由就愣了一愣,吩咐道:“给妈妈搬个凳子。”
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若她也能封贵人,其余三人为何封不得?
但今日来见太后,她也不敢过于放肆了,还是穿了件带彩的藕荷色深衣,外面套着牡丹花样的黑纱大衫。她头发乌云般黑重,钎了几枚金花钿,倒是端庄又富贵。
屋子里忽的一明,韶儿猛的又缩回到被子里,蒙住了头。
红叶面上泛起一丝嘲讽,淡淡道:“可不是?”
因为戾帝的使者来到沈府,答谢我的救命之ใ恩。那人只带了十余亲兵前来,却人人说他有天神一般威严的仪容,令人不敢冒犯。他命亲兵执刀立在沈府门前,只身一人在席间谈笑,得知沈家有女待嫁,便解下腰间佩剑为礼,向父亲询问我的闺名与八字,开口求娶ດ。
父亲气恼得拂袖而去。舅舅却与他把酒对饮,言谈甚欢。
我猜想他大约就是舅舅先前提到的人。这般干净利索ิ、不拘于礼的作为,实在让我好奇得紧,便想偷偷的去看一眼。结果半路遇上父亲,被丫鬟们强架回去。
红叶代我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那个人支颐微笑,眉梢眼角的风流恣意,令一屋子伺候的丫鬟们都飞红了脸颊。他与舅舅谈笑风生,席间坐的名门贵胄尽数被比进尘土里。
我想象不出这种意态,心中却暗暗有所憧憬。
红叶又悄悄的告诉我说,不知道谁放出话去,说我有皇后的命格。这个人明明是戾帝的属下,却还敢来沈府提亲,想必是有争夺天下的野望。
我一时默然。
此刻的局势,天下人皆看得清。戾帝得河北而有天下,他人得河北而可争天下。传出沈家女儿有皇后命格这种流言,并不奇怪。
我忽然便明白为ฦ何父亲对来人生气,舅舅却对他欣赏有加了。
——河北很快也不能置身事外,而父亲仍有偏安之心。这个ฐ人敢在此时将刀兵带进沈家的宴席,正是在逼父亲尽早ຉ表态。而立时便解了佩剑求娶,则是因为他瞬间便已判ศ断出,我的出嫁便预示ิ着河北之地日后的动向。
看似恣意妄为,却并非真就是个ฐ狂悖胡来的人。反而聪明果敢,心怀高远。舅舅说他是不世出的英雄豪杰,想必并非谬赞。
我便留了心。问红叶,她告诉我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红叶说,是来赴宴的宾客们嘲讽他时所说的。
……这些人既然来了,便必然也存了与沈家结亲的心思。眼看要被人捷足先得,便传这种流言,自然是不怀好意。只怕是心中ณ嫉恨,想借戾帝的手害死他。
——戾帝自己也应了谶语,自然对这些话更在意些。他新破了长安,威震天下。正是睡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时候。若此人向沈家求亲的事和流言一道传进戾帝耳中,只怕戾帝再不能让他活着。
我不由有些焦急,想要提点他。却不知该如何将话传递给他,不觉辗转反侧。
醒过来的时候,床帏已经打起。
天际泛白,屋内却还有几分黑沉。花枝上红烛将尽,烛泪层层垂落凝结,烛心那一笔火光燃得平稳,晃也不晃一下。
苏恒似乎ๆ也刚起床,正背着我在床下更衣。
忽然便回过头来,见我睁着眼,便料到เ了似的微笑起来,回身揉了揉我的耳垂,道:“不用急着起来,再睡一会儿吧。”
黑眸流光,灿若星辰,依稀就是我梦中所想见的模样。
我一时有些恍惚,将手心贴上他的手背,道:“我做了个梦。”
他眼睛便柔柔的眯起来,问道:“什么梦?”
我说:“梦到我及笄那ว年,你到沈府来观礼。”
他并不答话,只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道:“今日还有朝会,朕得去了。”
他触着纱布,扯动了我头上的伤口。我一激灵,想到昨夜的事,瞬间便清醒过来。
忙扶了额头,起身跪在床上。
苏恒道:“怎么了?”
我不清苏恒的心思,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历来太后与皇后交恶都只在暗处,最多明面上不相往来也就是了。倒是前朝孝明皇太后曾明着指斥桓帝ຓ杨皇后心怀怨恨、想谋害她,杨皇后在孝明太后跟前跪着哭了三日,才让她回心转意。而后婆慈媳孝了两ä个月,杨皇后终于用一碟子甜糕让孝明皇太后死得不明不白。
太后说出我想整死她这话时,必然不知道这段往事。
不过我很清楚,就算我去太后跟前跪着哭三年,她也不会有半分心软。苏恒不是桓帝那种会让皇后替他批阅奏折的昏君。而太后虽不像孝明皇太后那ว般拥立有功,但她是苏恒的亲生母亲。
拥立有功的人少有善终,皇帝的生母则又是另一番๘情形了。
一力降十会。太后有恃无恐,尽可以随心所欲的折腾我,我却不得不步步小心。
我深深叩下头去,道:“不能ม讨得太后欢心,是臣妾无能。太后教训臣妾,臣妾不敢辩解。然而控太医,不许太后问诊一事,臣妾万万不敢。恳请陛下明鉴。”
这些话本该昨夜便对苏恒说,然而先是一句我要整死她,后又是一方墨砸过来,太后要撒泼,正该让她尽情的表演。我只需含羞忍辱、惶恐茫然便够了,认真跟她分辨反而不好。
苏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贞,抬起头来。”
我便抬了头望向他。
这个人可以让我生,让我死。我若不能ม杀了他,便只能依赖他。
他说:“可贞……”用拇指摩挲着我的眉角,道,“让你受委屈了。”
我伤口肿的厉害,他过的地方像针刺一般疼。
其实我并不怎么เ觉得委屈。上一世我倒是不曾忍过气,太后自然也没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给我委屈受。但是结果又怎么样?
苏恒亲口说我无关雎之德,有吕霍之风。以此为名废后,继而废太子,生生将我逼上绝路。
相较而言,我宁肯忍下太后一时的欺侮,也不愿让苏恒抓到把柄。
我说:“臣妾不敢。”
他说:“朕以前没有想到,母后会这么对你。”
我默然无语,他便又说:“可贞,这件事交给朕。再信朕一次……”
他的目光里已经有些焦躁,我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觉便往后退。
他抓了我的手,目光漆黑,瞬也不瞬的逼视着。
——你信他念情的时候,他绝情以对。你想与他讲理、自谋出路的时候,他偏偏又跟你论请,让你把一切交给他。
总之就是不让人有活路走。
我只能笑道:“臣妾不信陛下,还能ม信谁?”
他略๓顿了顿,忽然便有些失望的俯□来,咬住了我的嘴唇。
我并没有在宣室殿久留。
太后昨夜才说了重话,只怕御史台这两日就要闹腾起来。哥哥那边料想也得到了消息,应当有些对策。
我不可能无所作为ฦ,乖乖的等苏恒为我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觉得再这样下去,就要掉下月榜去了,泪目
于是决定奋发起来,握拳
怎么样大家才会冒泡留言啊啊啊,泪奔@_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