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里很快便水汽缭绕,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皮肤发烫,身上却很快便凝了一次凉凉的水珠。
但现在也有现在的好,战事渐渐平息,百姓也安定下来,因战乱而荒废的百业都开始复兴,中ณ供奉便也富足致起来。织室里那些绣女做出的衣物,都不比我做得糙些。
我只是这么望着,竟又有些恍神……从嫁给苏恒后,我便再没有绘过团扇——也不是只有团扇,在家做女儿时喜爱的一应纤柔巧的玩意儿,似乎都没有再碰过。
视线清晰起来的时候,红叶正在我身边,我抓住她的手臂,却说不出话来。她忙将我扶起来,顺ิ着我的背,道:“已经醒了,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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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儿也开始热起来了吧?只怕又到招蚊子的时候了。三郎从小就怕蚊子,一有蚊子就睡不好觉。去的时候我没料着会这么久ื,就没嘱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替我记着。”
我带着一群女人来到东阙门的时候,苏恒身边的太监刚刚来通禀消息,说御驾过了灞桥。
因为我常年卧病,又对苏恒的嫔妃不假辞色,她们便尽量不来见我。除了刘ถ碧君会亲自来,纵使我不升殿也在门前跪拜外,其他人都只在前一日递递牌子。等我去拜见太后了,才踏着我脚后跟儿跟去。
红叶道:“就是过来问问汤药,说娘娘身子虚,不必每天都去请安。”
才坐下没一会儿,便有个小女来禀报说,少府寺来了个ฐ传话的老妈妈,姓郑。
我说:“你就糟践东西吧。”
——有她在,估计太后也不会太为ฦ难我。
我在床边坐下,只一点动静便惊了韶儿。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声音里带着睡意,软糯乖巧,“姑姑,我睡不着……”
我喝着参茶,没急着答话,她便自作主ว张给我收了。
依稀又回到少年时,我新嫁给苏恒,日后一切都尚未发生。
我带足了嫁妆,想要好好辅佐我的良人做出一番事业。
那时河北沈家是何等的荣光。全邯郸的少年都在艳羡苏恒的姻缘,唯有我心中ณ惴惴,因为出嫁三日,他尚不曾好好看我一眼。
那日午后,我便盛装打扮了,邀他赏花小酌。
他赴约而来,面上无喜无怒,只用漆黑的眼睛静静望着我。
我斟了酒奉上,问他是否心中另有所爱,他说没有。
我问他是否这桩婚事非他所愿,他说求之不得。
我问他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他静默片刻,反问我,他何德何能受得我的垂青。
我便明白了他的心事。
那日酒后,我脱去锦衣卸去钗环,将家中ณ仆役丫鬟尽数遣散了,换上布裙荆钗ู,为他洗手作羹。我想,若他志在山林,我便陪着他一道归隐,从此清贫度日。
我喜欢他并非因为他年少有为,嫁他也不是因为笃定他贵不可言。
我想要告诉他,无论他富有四海ร,还是家徒四壁,无论他贵为天子,还是山野莽夫。我既然跟了他,便决意同生同死,一生一世不相离弃。
梦里时光飞逝,我与他画眉举案,恩爱美满,平静度日。
没有战乱,没有别离。光似水,我在这种淡然的幸福中,却时常有种终将失去一切的恐慌。我隐约明白,一切也许只是自欺欺人。却不知为何竟不愿醒来。
直到เ有一日,他约我泛舟湖上,风暴骤起。颠簸窒息中,他将匕首刺进了我的心口。
我攀着他的衣袖,想问他为什么,却恍然觉得自己是知道这结局的。
最终跌落入水中ณ,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我从梦中挣脱出来,心口犹疼得刀割一般。喉咙里哽着一口气,泪水不受控制的滚入两ä鬓。仿佛真的又死过一遭。
眼前一片漆黑,我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动也不能动。
口被重重的挤压着,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吐出来,才能再次呼吸。
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依旧是苏恒。他正跪坐在我的身侧,与我四目相对。
我注视着他,很长时间之后,才能分清梦境与现实。
天光入室,鸟鸣啁啾。
我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声音有些虚软,只是略试着撑起身,身上竟也抖起来。
可是经过昨日那一遭,我再说不舒服,只白白自取其辱罢了。
苏恒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漠然的望着我。他身上不过是燕居时穿的衣服,连蔽膝都没有佩上,头上发髻也没有梳好,松松的,有些歪着。
我便把目光投向红叶——还好,下面伺候的人都在。
红叶声音一哽,别开头,道:“邻近卯正时分了。”
宿在皇后里,竟还误了早朝,那ว便是我的失职了。
我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服侍皇上洗漱。”
红叶还要说什么,苏恒抬手拦了她,道:“更衣。”
他起来了,我自然不能再躺着,便扶了青杏儿的手起来洗漱。
一屋子人惊慌恐惧,战战兢兢。我不知是什么เ缘由,也没有力气去想,便瞄了苏恒一眼,却发现他正在看我。
昨夜的耻辱感又涌ไ上来,我眼前一黑,便有些摇摇欲坠,忙攥紧了青杏儿的手腕。
红叶抖了衣服给我穿,我试了几次,却无法将胳膊伸进袖子里。汗水浸透了脊ิ背,眼前一阵阵模糊,已觉不出冷暖。红叶渐渐在我身侧低声啜泣起来。
她说:“小姐,今日已๐经十四了。”
我随口应着,“哦。”
片刻之后,脑中忽然空掉,膝盖便跟着软倒。再回神时,已经落进了苏恒的怀里。
他眸色漆黑如夜,半点星光也无,冷嘲道:“看你行动自如,朕还以为你身上大安了。”
我说不出话,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红叶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昏睡了一天两夜。
连苏恒都惊动了,只怕我病着的事,如今早远远的传入了长乐,再瞒不过谁了。
苏恒将我放回床上,道:“这几天就留在椒房殿养病,哪里都不要去了。”
我心中空茫,只说:“臣妾遵命。”
他又说:“你们都在椒房殿好好伺候着,不得擅作主张,若有事朕自会遣人来问。”
——这就是关我禁闭的意思了。不过我如今的状况,也没其他的去处。能光明正大的躲开太后,刚刚好。
四面的人面面相觑,忐忑的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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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殿悄寂,人人噤声,恨不能气都不喘一口。虽没有麻利起来,然而我吩咐句什么,她们比往日殷勤了十倍不止。
红叶端了粥来喂我,才给我抿了两口,眼泪便流成串,哽咽起来。
我头痛道:“我真的已经好了。”
她低头搅着粥,努力把哽咽声咽下去,好半晌才说:“你以后不要再逞强了。”
我默不作声。并不是我不逞强了,别人就会乖乖放过我的。我过去强硬惯了,稍一示弱,便会人人都扑上来折腾。苏恒就是第一个。
红叶喂完了我,又说:“陛下守了您一天一夜,昨日早朝都免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亲自给您擦汗,试药。您吞咽不下去,他便含了药汁,一口口哺给您。”
见我不答话,便接着说:“谁见过他疾言厉色的模样?可昨日为了您,连茶盏都摔了。几个伺候的不过手脚慢了点,便被他逐去了织室。”
我便问:“哪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