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三不知道他阿爸的那些大烦忧,继续又酸涩又甜蜜地与黑道大佬谈着小恋爱,眼看二月出头就是春节,他又一次邀请夏大佬登门同庆。
何阿爸又拍门又嚷嚷,也不说进来找人,只说要进来拿货。里面好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许久之后,何初三才睡眼稀松地前来开门,嘟嘟哝哝地抱怨他,“阿爸,怎么เ了,您昨天不是提前把货拿出去了么?”
金弥勒为ฦ人谨小慎微,虽然当年口上说着信任夏六一如信任青龙一般,虽然认了夏六一这个ฐ干儿子,但两年多前青龙骤然去世,他立刻怀疑夏六一弑兄夺位,并派人前往香港调查,查明是许应作祟,才与夏六一重新交往。夏六一明白他对自己留有防备,与他来往也是谨小慎微,作得一副低眉顺ิ目的谦逊模样。
小马眼见大佬护犊子护得如此登峰造极,内心苦寒交加,哭丧着脸跟着大佬往里走。何初ม三在客厅沙发上抱着一本书闭目休息,听见夏六一进来,睁眼笑道,“六一哥回来了,吃了吗?有热粥。”
“关你妈!”夏六一一枕头将他砸了出去,“尽说屁话!去把沙发收拾了!把这小子给老子搬过去!”
“据说夏六一右手旧ງ伤不能施力,应该惯用左轮手枪,待会儿把这个拿给鉴证科的伙计,看看上面还能不能提取出生物检材。”
何初三痛得直抽气,被他扔回地上,颤抖着缩成一团。
“嗯,好吃。”
“明白,sir!”
何影帝ຓ十分悚然地咽了口口水,赶紧扫掉脑แ中这不合时宜的想象。他若无其事地关了门,开了灯,放下东西,摘了眼镜,这才镇定地上前几步,靠近杀气腾腾的夏大佬。
“呵,你们不是挺恩爱吗?怎么她生病了,你不去看看她?”
半个ฐ小时之后,处理完一切的谢家华走出封锁线上车,却被人从外敲了敲车窗。
他算着步子磨磨唧唧地走过半条街,身后果然传来“哔——哔——”两下车喇叭。
他仰靠在座椅上,偏头点了一根烟,惬意地吞吐一口,摇下车窗。
这边街坊邻居都是蛟龙城寨的老住户,他不想被人认出来,戴了个墨镜,将大衣领ๆ子一竖,跟个杀手似的鬼鬼祟祟上了楼。幸而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团圆饭,偶尔几个ฐ欢天喜地的小孩嬉笑打闹着从他身边挤过,因为楼道昏暗,也没在意他。
“大佬,我看这小子实在不是个ฐ东西!您好意带他去檀香阁长见识,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还想拐走您马子!要我说,干脆一麻袋兜了扔地下室,关几个俄国妞进去强了他!”
经理这时候已๐经带着几个ฐ姑娘迎上来了,远远地瞧见是大佬,正要热情招呼,突然发现二人静止在走廊上,气氛相对不对,于是迅速拦住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停在几步外观望。
何初三忙不迭爬起来去追,刚想往出口处拦人——夏六一拐了个弯,走到เ前面几排,在空荡荡的座位上随便挑了一个,重新一屁股坐下了。
“丫头,这一年辛苦你了。”
除此之外,他究竟还为了什么เ而活着?
“高材生。我听说大佬想找你分管几个桌球室,你不答应?”
何初三老老实实坐在那里陪夏大佬消气,餐厅里放着淡雅悠扬的音乐,窗外维港夜景烂漫、华灯满目,是暗无天日的蛟龙城寨里长大的何初ม三,从来没见过的炫丽景象。
何初三把电å话接过去,“小马哥。”
夏六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行了,留แ着给你阿爸买参茶。”
“这……”保镖有些犹豫。
小马吊着嗓子哭号了出来,“六一哥你这不就是受点小伤,你犯得着退休吗?我一个天生的小马仔,你的事儿我哪里能ม干啊?你就行行好自己干吧!”
何初三寒毛都被吓竖了!几米开外站着一个穿着短裤衩的男人,头发凌乱ກ,正抱着个破了洞的大脸盆——显然是上来收被单的。
“牛杂。”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掀开被子,腥鲜的血气铺面而来!青龙半睁的双目朝向天花板,是个震惊僵硬的神情!
原谅他,他作为一张纯洁的白纸,这几周混在这种乌漆嘛ใ糟的鬼地方,耳濡目染,实在是有所堕落。
夏六一乖乖๔坐回去给他点雪茄,“阿大,我错了,我又抢话。你说,我听着。”
“是!”马仔中气十足地应道,回头踹了赖全一脚๐,“看什么看!走!”
男人手脚发抖地爬起来,试了好几下,才将那ว柄深嵌入墙的长刀扑哧拔了下来,两手捧着还给夏六一。
何初三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近前,惊讶地发现这就是那天开车来山里救他的警察,也是当初逮捕夏六一的那ว个。
谢家华看起来醉得并不彻底,几乎是刹那间就收走了面上的愤怒与冲动,换回平日里冷漠木然的神色,扶着墙摇晃着站起来,“这不是三局两ä胜的游戏,夏六一,你再这样作恶下去,总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夏六一狞笑起来,“谢sir还是能ม站稳再耍狠吧!你说我要是就在这里杀了你,找个垃圾桶扔掉,谁会知道?”
“六一哥,”何初三按住他即将抽出裤兜的手,急道,“这个ฐ人救了我。”
夏六一皱眉看向何初ม三。
何初三接着解释道,“从乔爷那里救我的就是他。”
谢家华将视线扫向他,目露鄙夷,“你还是跟着这个黑社会,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学生,到底收了他什么เ好处?你知不知道他卖白粉害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他开赌馆,放高利贷,逼人做鸡……”
“说话清楚点!”夏六一打断他,“来我这儿做鸡都是自愿,一个月随随便便收几万,比你手下做女警强!”
谢家华冷笑一声,接着对何初三道,“你去年收留他那天,他在半山别墅烧杀了十几人,还活着的没有一个敢指认他。我救你那次,他在北角码头烧死了九个人……”
他话未说完,夏六一已๐经推开何初三,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你他妈少血口喷人!你上级没有教你?说话要拿证据!谢sir!”
谢家华跌倒在地,重重地喘息了一口,突然蹿起来一拳回敬到夏六一下巴上!
夏六一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揍得往后接连踉跄了好几步,何初ม三赶紧去搀扶他,听到身后谢家华喘着气接着道,“……犯罪现场找到一支怀疑与他有关的手枪,当天晚上这支枪就失踪了!当日告诉我你被关在哪里的线人,一周之ใ后被人灭了口!今天,他还与泰国毒枭做了一笔大生意,将o记与扫毒组耍得团团转——你旁边这个人有多阴毒,多么作恶多端,你真的不知道?!”
夏六一狼狈地用擦了一把嘴,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啐了一口道,“谢sir不愧是读书人,编起故事来连律师都自愧不如!你怎么เ不说是你向乔爷编造他跟我的关系,害他被乔爷抓起来,最后你还假惺惺地出来做救世主,真他妈演得一手好戏!”
“都给我住嘴!”
破口对骂的高级督察与龙头大佬一愣,齐齐转头看这个胆敢出声教训他们的人——何初三弯腰拄着没受伤那ว条腿的膝盖,抬头皱着眉看着他们。
“已๐经四点半了,你们要在这里吵到天亮?谢sir你明天不上班?六一哥你不去公司?我反正再不回去就要被阿爸发现了,我阿爸发起脾气来狮子山都要抖三抖。”
他瘸着腿上前一步,拽过黑着脸的夏六一,“我没有车,还要麻烦六一哥你送我回去。谢sir你自己打车回去,拦不到车你就走回去,路上也好醒醒酒。”
他将夏六一按进驾驶室,替他关上车门,自己一瘸一拐绕到副驾驶上了车。车子静了半晌,最终还是轰起油门,响着大喇叭嘟嘟็地开走了。
路灯昏黄的凌晨街道上,只剩ທ下扶着墙呕吐的谢家华,他弯着腰呛咳了好几下,连最后一点胃液都吐了出来,摇晃着退出几步,靠着墙坐下。
他抹了一把脸上污秽,用指尖轻轻勾出了裤兜里的小木板,看着上面的字发了许久的呆,哑声苦笑。
“确实该醒醒酒……”
那块两ä指宽的小板子,是个微型的灵牌,正面刻๑着一个人的名字,背面刻着“1958813๑-19832๐4”。
那人死时才25岁,多么เ年轻鲜ຒ活的年纪。惨案发生距今已经九年了,逝者如斯ั,但他仍找不到当年那场谋杀的丝毫线索,对真相一无所知。他匡扶正道的信仰、不愿同流合污的坚持,在旁人眼里只是天真的笑料,在蹉跎岁月里一次一次与现实碰撞出苦涩的火花。
今天,这一年的大年三十,是公历二月四日,他的朋友唐嘉ล奇的祭日,但他依旧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