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耶律宗真的目的为何，是笼络赫连博，对付南陈，还是对付韩唯庸，就不得而知了。
“到时再找借口就是了。”武独小声说，“就说路上救了个老人。”
武独守在门前，段岭马上解开宗真的盔甲â，仔细检查他的身体，他身上没有伤口，鼻孔里却流出血来，乃ี是被元军的斩马刀震伤了。头盔被砍出一道印痕，想必是正面挨了一记刚猛之力。
“找地方住下。”武独低声说。
段岭翻身上马，把武独拉上马背，带着一百多名俘虏冲出了营地，这时候元人还未察觉。被俘的辽人们一夜间纷纷逃出生天，知道这是逃生的唯一机会，忙策马疾奔，冲向落雁城。
“没关系，就这样吧。”段岭答道，他想了想，武独假装哑巴，其时汉人有简单的手语来交流，党项人却有自己的一套手语，胡乱比划下，应当不会被辽人看出来。
段岭想起那年自己้从鲜卑山一路南下，逃进西川，那么多的人口音混杂，也许里头就有汝南的百姓。
“嘘。”武独示意段岭不要说话，驻马河边，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水流的声音。
彼岸几乎没什么人，都被元人给劫掠完了，虽曾是汉人的土地，如今却一片萧条。
段岭大喊道：“费先生——！”
拔都从道路上走过，手里拿着刀掂了掂，砍在一棵白杨树上，卡了进去，再拔|出来，再砍，砍过几下，随手在树上刻了个“山”字。
段岭与武独巡ำ过城，来到邺城外浔水岸边，南岸逐渐有百姓过来活动，家家户户抢收粮食，秋收后还要脱壳，磨粉。
轰然巨响，撞柱冲向城门，数十人忙上前顶上，段岭奔上城楼率领弓箭手飞速掠过，连番射箭，每一箭射去，都有元兵应声倒下。
“是呐。”段岭被岔开了思绪，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年了。每年祭日，陛下是怎么过的呢？”
段岭心道太好了，一定要把郑彦留แ在邺城，这样武独就可以出去带兵打仗了，这些日子里他愈发觉得，出发前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实在是失策。
“您说得是。”段岭客客气气地一揖，答道，“这句话，我这辈子都会记得。”
段岭在那ว一瞬间，有预感武独确实想杀人，哪怕隔着好几步远，依旧能感觉到武独的一身杀气外露，也猜到武独想现在下手，杀掉一个ฐ以震慑邺城军队。有时候，杀人确实是可以解决问题的，但不杀人，也能解决问题。
他既骑先帝的马，又骑先帝的儿子，自然也不把一群兵痞子放在眼里。
段岭伸手去摸，武独穿了铠甲â，腰间仍有血渗下来。奔霄驰进了平原之中，段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说：“快下来。”
“你和宗真说过的一样。”拔都说，“你们都变了，只有我还像个傻子一般，妄想和他打一场架，来分出个ฐ胜负。”
“不能杀。”拔都说，“我留着他还有用。”
“正值酷暑，路途颠簸，不敢就带回来。”长聘答道，“万一病了，就连这最后的线索ิ都没了。”
“不出声示警吗？”段岭问。
“什么时辰了？”蔡闫问道。
牧旷达说：“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与我对着干了是不是？我让武独进东宫，你便与我使手段，要与他远走高飞？”
众人都笑了起来，各自告辞，约定书信联系。段岭预感到需要求助的地方还有很多，自己外放到เ邺城，对黄坚等人来说是好事，毕竟他们在朝中ณ。而自己若在邺๐城有所发展，各自都有个照应，只要不党同伐异就行。
还有一个帮赵奎管过军账的人，仍被关在牢狱里，段岭又亲自去探问，把人带了出来。那人只有二十来岁，单身汉一个，名叫施戚，要启用此人，一时半会儿倒是不行，段岭只得预ไ备下报知牧旷达，过个十天半月，让施ๅ戚以戴罪立功为由，赶往邺๐城也就是了。
“这只是一个长期的策略。”段岭说，“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来屯养，上梓之ใ战后，三城以及周边仍有近十万户，今年陛下已๐减去北方一带税赋，慢慢休养生息，是能养起来的。”
“臣还有一事，求陛下开恩。”段岭却跪着不起来。
“去。”武独答道，“我去收拾东西。”
段岭心想你订不到位的，莫要痴心妄想了……及至听得里面敲钟，便应付了几句，预ไ备到时再说，便跟着众人往英和殿中去。
黄昏时，下过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天边一抹血染的红。东宫廊下风铃发出轻响。
牧磬便与段岭约了酉时回府去用晚饭，他与昌流君上了另一条船，各自再分开。只剩ທ下武独与段岭二人，武独撑着船，划过波澜不惊的水面，出得城门时，漫到城墙上的江水已不如城中裹着黄泥般水面浑浊，而是呈现出绿色。
“他问了你什么？”段岭问。
段岭内心澄明，从治水之道讲到治国之道，民意就是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既ຂ可载舟而行，亦会洪水滔天，善加引导，方能ม治邦ะ定国。
外头响起内阁官员的声音，答道：“陛下，卷子找来了，可是……”
段岭在想，既然来翻自己้的房间，那么เ想必是因为ฦ上次的试卷，知道这试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郎俊侠，另一个ฐ则是昌流君，如果是昌流君的话……也就意味着是牧旷达的意思。
段岭说：“这儿挺好的。”
段岭抬起手，手腕上系着那手串ธ，把手放在武独脸上。
两人各自说完，一起安静抬头，看着失去了双目的白虎雕塑，一阵穿堂风呼啸着从殿后灌进来，又从前殿冲了出去，带起二人衣袍，仿佛猛虎穿过山林，树叶哗啦啦直响。
郑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衍秋。
初晨，牧旷达刚醒，循例要喝三巡茶，昌流君跪坐一旁้，等到清晨，才禀告过昨夜之事，牧旷达刚听了前头，便变了脸色，朝昌流君说：“待会儿再说。”接着吩咐人去请长聘、武独与段岭。
“你挺漂亮的。”郑彦喃喃道，继而一手抵着段岭下巴๒，让他稍稍抬起头，目光聚集在段岭的唇上，神色一动，似乎打起了什么主ว意。段岭的心蓦ย然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段岭：“……”
段岭也哈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是句玩笑话，他对宗真也没有对武独的那种感觉，他觉得非常地喜欢宗真，却不爱他。没有那种对着武独时忍不住想依赖着他的心动感。
“我去想想办法。”段岭起身说。
“这次事情完了以后。”耶律宗真答道，“咱们两家从此就不打仗了吧。”
“我只是河北太守。”段岭答道，“我做不了主。”
“你始终会回去的。”耶律宗真道，“蔡家的小子不可能是你的对手，而且费宏德在你身边，你夫君虽有点小脾气，却看得出一心都在你身上。待我平安回去后，我会调出蔡家的一些旧事，无论你用不用得上，到เ时都一并送到邺城去给你。”
段岭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说不定在耶律宗真手上，掌握着非常重要的线索，蔡家是南面官，蔡ກ闻、蔡闫兄弟在耶律大石的力保下活了下来，免遭杀身之祸，辽国官署里应当留有关于蔡家的记录。
“你觉得他为什么เ要这么做呢”段岭问。
“我对他并不了解。”耶律宗真答道，“但可以猜测的是，他恨你们汉人。当初以反间计杀蔡家的，就是你爷爷，而出这计谋的，则是费宏德先生。让一个ฐ与陈国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当太子，是非常危险的，他也许会将整个天下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段岭没有说话，起身离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上京城破之日，先父的佩剑，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佩剑”耶律宗真一沉吟，而后答道，“没有，你在找它吗回头我替你问问。”
段岭知道耶律宗真没有必要再在这个时候骗他，点了点头，径自出去。
天已大亮，狂风吹来，一夜间全城冷了许多，南下的冷风过境，落雁城首当其冲，是长城内最早入冬的地方。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段岭踏上去时，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每一步都踩碎了走廊中的冰面，走到内院时，他停了下来。
昌流君正在院里吃东西，唯不见武独。
“武独呢”段岭问。
“杀乌洛侯穆去了。”昌流君说，“乌洛侯穆怎么来了”
段岭递给他出城令，说：“我不知道，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เ”
昌流君蒙面巾后的双眼眯了起来，段岭一式圆融无缺的推手，又把昌流君的疑问推了回去，他反而问不出口了。
郎俊侠为什么来，段岭一下套到昌流君头上，意思是你们在做什么，只有长聘和牧相心里最清楚，说不定就是为了钱七来的。
“方才我在后院看到奔霄，奔霄怎么又回来了”昌流君又问。
段岭摊手，意思是我怎么知道
“我得出城一趟。”昌流君说，“恐怕长聘先生有危险。”
“有危险的话，你现在去也晚了。”段岭说，“如果你们能抓住乌洛侯穆，说不定能ม得到有用的消息。”
昌流君迟疑片刻๑，紧接着飞身跃起，两步踏上房顶，离开院内。
“哎等等”段岭喊道。
他还没问钱七怎么样了，昌流君明显是擅离职守，这么一眨眼又跑了。段岭一时只觉有点危险，但影卫应该不至于一路跟到了落雁城来，事实上从一个月前，埋伏在邺๐城外的杀手就没有动静了。
唯一对他有威胁的人，只有郎俊侠，现在武独去追缉郎俊侠，自己就不会有危险。
说是如此，段岭却始终有点不大安心，思考片刻后，朝卫士说：“请几位弟兄进来陪我坐一会儿。”
外头两名卫士，便有其中ณ一名去通传。
段岭伸了个懒โ腰，院外实在太冷，仿佛昨夜一夜之间，冬天突然就来了。想必落雁城连着刮了好几天的大风。
片刻后，进来了一个人，正是他先前救过的“述律端”，段岭好容易才想起这个人，当年他满脸络腮胡子，如今不知怎么的，把胡子刮了。那年在上京时，这人就是宗真身边的武士，既姓述律，多半是辽国的贵族，贵族子弟担任皇帝的亲卫并不少见。
“是你。”段岭笑道，“好些了么เ”
述律端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用汉语朝段岭说：“已痊愈，感谢殿下救命之ใ恩。”
“快别ี叫殿下。”段岭心里打了个突，满背冷汗，还好昌流君不在，否则宗真谈笑风生的，就把自己随随便便给卖了。
段岭叫几个人过来保护自己，却只来了个述律端，既然宗真这么เ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这辽人武士的武功不会低到哪里去。
“那天你怎么เ到元人军营里去了”段岭有点意外，这人还会说汉语。
“回禀殿大人。”述律端答道，“末将与同僚以从城中逃出的身份，佯装ณ被元军截住，为陛下前去刺๐探军情，观察元军布置。在俘虏营中ณ脱逃时，为ฦ掩护同僚，被阿木古刺伤。”
段岭点点头，当年见过一面，如今又阴错阳差ๆ地救了他一命，又想起自己和辽国之ใ间的关系，他总是在救人，不是救这个就是救那个，救了皇帝，救皇帝的手下，实在是有缘。
“您的卫士呢”述律端说，“可是背叛了您”
“不不。”段岭答道，“他只是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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