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独这么一说,段岭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想了想,凑过去,又亲了下武独。武独反而笑了起来,摸摸段岭的头,把粥递给他,那一刻,段岭觉得他有些时候简直像极了父亲。
“你没事吧?”武独问。
“对啊。”段岭忽然笑了起来,说,“你在元,宗真在辽,赫连在党项。你们不在一起,让我去找谁?”
“他想抢我的俘虏。”拔都说,“还想拖去犒军,更朝我动手,只好杀了他。”
长聘诧异道:“不见来人。”
“我说咱们这边的。”武独说。
“太子在做什么?”李衍秋问。
“你俩这是要私奔去了?”牧旷达又说,“还回来吗,探花郎?”
蔡ກ闫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段岭时,心里生出一股恐惧,那恐惧是他先前已๐经遗忘的。必须尽快除掉他,否则假以时日被他坐大,就再也收拾不了了。
蔡ກ闫蓦然一震,李渐鸿生前封“北良王”,北良即河北郡,只是沿袭了前朝自古以来的封号。
潼关一战中,段岭成功地抓住边令白谋反的证据,计退西凉大军,让朝廷从此将两大边关中ณ的西关兵权,牢牢抓在手里。或者说抓在了牧旷达的手里,这件事,谢宥始终对此心有不满。
李衍秋又笑了笑,此时外面郑彦道:“陛下,送药来了。”
“平身。”蔡ກ闫答道,便转身走了。
“是。”段岭简直被这事折腾得愁眉苦脸,眉头从昨夜起就未舒展开过,想来也是哭笑不得,满朝文武,此事拿不出主意,反倒是一群未登科的贡士在着急国家大事。
段岭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一时间又有点晃神,这应该是大陈开国以来,第一次太子亲自参加科举,还得了名次的状况。
出得开阔地时,一块舢板划过,站在舢板上那ว人身材修长,迎风而立,背着一把剑,正是郎俊侠。
李衍秋答道:“他惜字如金,从来不写文章,不过有些话,他也说过,譬如说‘行于大道,唯施是畏’。”
于是他也喜欢道家,读了《庄子》,里面有传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有七窍未开的混沌,有拖着尾巴๒在烂泥里自由自在的乌龟,有不中绳墨的树……
“这江山与我同荣辱,共存亡。”武独答道。
那双眼睛似乎如影随形,始终跟在他的身后,直到เ他看到昌流君的身影。
“布一个完美的计划。”蔡ກ闫说,“需要多久?冯铎,我知道你擅长此道。”
段岭莫名其妙,几步追过去,看到武独在一棵树下翻了几个跟斗,又一脚๐扫去,连着几套连环拳,激得四周树叶与花瓣飞扬。
“叫什么来着?”武独又朝段岭问。
“我倒是觉得。”牧旷达看了一会儿段岭写下的信,说,“极有可能是拔都不愿让族中旁的人知晓,以免走漏风声,令事情脱离控制,于是用汉文写信予阿木古与哈丹ล巴|特尔。”
试卷最后有二人各自的印章,如果蔡ກ闫朝李衍秋提起过,自己在上京时名字叫“段岭”,那么只要把盖着“段岭”私章的卷子给李衍秋过目,字迹与蔡ກ闫手书全然不同,便真假立判ศ。
“最后阿木古说了句什么เ?”郑彦突然道,“出水那一刹我被水声扰了耳朵,没听清。”
那跟在蔡闫身边的文士冷冷道:“倒是好一番风采。”
“人关在哪里?”郑彦朝段岭问。
段岭耳畔听见风声,绑匪撞开了门,远处传来乐声,乐่声渐远,终归于寂。段岭一直在想这是什么地方,并辨认附近的声音,感觉到绑匪抓着自己้,时而飞身上墙,时而在平地上奔跑,附近还有车铃声。
“什么东西?”郑彦一边躲避阿木古,一边东歪西倒,打着醉拳,眼看阿木古一刀横掠,郑彦以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一拍,手套竟是无惧刀锋,借力打力,把阿木古横推出去。
喧哗巷中,逐渐静了下来,整条巷的人都看着武独吹笛,那一曲相见欢,仿佛吹开了春日之中ณ满巷灿烂的桃花。
李衍秋:“……”
段岭想起自己辟雍馆入学之时,父亲说的话。
“在的”武独在后院里,语气似乎有点恼火。
“既ຂ然他不会瞒我,你说也是一样。”段岭答道。
楼下传来脚步声,段岭收敛心神,呆呆坐着,想抬眼去打量武独,却又不好意思,从前只觉武独长得英俊,似乎ๆ有一些从前没注意到的,今夜看在眼中,却是越看越好看。
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而曾经大胆设想过的那个机会,也在这一刻破碎,再无痕迹。
仔细看去,步法、剑势竟与拔都、赫连博等人平时玩开的胡旋๙舞有着相似之处!
“元人的礼节当真有趣。”蔡闫朝李衍秋说,“当初在上京,布儿赤金就总是很热情。”
“牧家的少爷。”外头守卫说,“就你一个吗?”
段岭才知道原来牧磬从迁都之后就没怎么读书,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大家各自先朝牧旷达见过礼ึ,牧旷达又朝长聘说:“你师叔神龙见首不见尾,早知道,该让王山抱着他大腿,拖也拖了回来。”
武独沉默不语,手里玩着个杯子。
李衍秋答道:“家虽然换了,药还是免不了要喝,你安心。”
“他怕引起牧相的察觉。”武独说,“无缘无故地去杀一个相府的门客,是为ฦ什么?牧旷达的脑子可不简单,他一定会追查这一切。”
外头还下着雨,这雨几乎就没停过,淅淅沥沥,下得人心烦意乱,全身黏糊糊的。段岭先是修书一封,让人送信去,再找来地图与县志,发现河间与邺城之间,是可以种地的,只是以前被辽人,如今被元人总是突如其来地劫掠。
前任太守从来不管,任老百姓自生自灭,想想也是,来了都想尽快调走,反正是别人家的江山,混日子得过且过就行,顺便捞点钱自己花。
段岭花了足足三天,初步从地图、县志上熟悉了这座城;武独也慢慢熟悉了他的军队,不下雨时,两人便在城中到处走走,收拾了两名裨่将,军队一下就安分下来了。
虽然不知是真安分还是假安分,但至少目前不会出现什么麻烦,彼此都在观察,互相观察。武独给他们排了班,让所有士兵都动起来,前去巡逻。段岭查完邺๐城后,又开始查河间的一本烂账。河北的郡府原本在上梓,辽帝和议之后南迁,先是到เ河间,又因河间校尉需坐镇国界而迁到了邺城。
河间则ท由那ว日出来拒敌的姓秦的裨将与另一名姓启的裨将守御,这两城共计四千士兵,各驻两ä千,由á武独统领。两城相距两百八十里地,快马加鞭,半天可到。
这几日里,河间的消息也源源不绝地传过来,每天一趟回报,由á河间县官发出。段岭也暂不把人召来述职,先这么搁着,偶有书信往来,便直接批个ฐ“已阅”作为回复。至于远在东南方แ的昌城则更穷困,连元人也懒得去打劫,山贼土匪盘踞,距邺城将近四百里,段岭见那ว传令兵也颇辛苦,便让他十天来一次。
首先,三城之间须得建起预警信道,同时也要恢复彼此之间的往来联系。
“伤好点了么?”段岭收拾好后问。
武独活动胳膊、肩背,说:“去哪儿玩?”
武独猜到段岭想出去走走,段岭便道:“河间、邺๐城往来一趟,看看咱们的领ๆ地吧。”
武独点了一队兵,备好物资,当天便从邺城上路,段岭骑着奔霄,武独则挑了匹最好的马,跟在后头。
时值夏末秋初,几场雨一下,天气登时凉爽下来。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段岭问。
“六月廿一。”武独答道,“快到七夕了。”
没想到今年的七夕,居然会在河北过节,段岭驻马山前,眺望一河之隔的远方,那里曾经是他的家乡浔阳。
“辽人的地盘。”武独说,“如今被元人控制了。”
两人并肩驻马,夏末的凉风之中,草浪唰唰地响,段岭说:“九年前,上梓还很繁华,如今应该是破败了。”
“想回去看看么?”武独问。
段岭摇摇头,他对段家没有任何感情,也很少朝武独提起过自己的童年,在他的记忆里头,每一段日子属于不同的人。一如眼前的日子属于武独,上京的日子属于他的父亲,而上梓的日子,则属于郎俊侠。
“走吧。”段岭沿着河走,这条横亘河北郡的大河唤作浔水,山南水北谓之阳,邺城、河间人说话多少也带着一点浔阳人的口音,令段岭觉得十分亲切。父亲当年受封北良王,封地就是整个河北郡,他似乎天生对这贫瘠而原始的旷野有股归属感。
“有什么感觉?”武独朝段岭问。
“像家业。”段岭答道。
武独笑笑,明白到段岭的意思。
“那是什么เ?”段岭发现在河滩高处,有一座哨楼ä。
“王大人,这是曾经的哨塔。”孙廷答道,“浔水附近,从前也有些村庄,后来元人常来,老百姓便都走了。”
“都走了吗?”段岭随口问道。
都走了,不过是说得好听点,想也知道这种村庄里头的人,都被杀了,并且被一把火烧了,唯余砖石垒砌的高塔与被烧成黑色的墙。段岭在一片废墟中发现了不少东西,譬如砸碎的陶片与耕地用的铁器。
“让人找找。”段岭说,“能用的锄、铲都捡了,木柄扔掉,把铁带回去,以后也好用。”
武独站在一旁笑,段岭自己都觉得像个捡垃圾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省着点过,总是好的。”
废墟下埋着不少东西,这儿实在太荒凉了,连老百姓们也很少过来,段岭站在村外,抬头看那哨塔,朝武独说:“上去看看吧。”
“走。”武独答道。
两人进了哨塔,哨塔足有近三丈高,外头是坚实的砖墙,里面则以木桩加固,空空如也。
“上头应当有个钟……”
“小心!”武独瞬间喝道,紧ู接着左手一抖,抖开指虎,刹那间段岭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有人偷袭!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