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还在说着,唐言蹊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男人一句制止。
门外的佣人边推开门边急匆匆地道:“是医院那边说庄——啊,唐小姐。”
陆相思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正好听见这句话,小眉头紧ู皱起来,“大姑姑生病了?没听说她去医院呀。”
男人下了车,一回头看到车里的女人还盯着细密的雨雾发呆,眉头一蹙,伸手便要去抱她。
她打了个ฐ哆嗦,被突如其来的降温吹得有些酒醒,便扶着扶手起身,一不小心,一脚踢翻了脚下的红酒瓶。
她和陆远菱,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吗?
一席话说得平缓有力,几乎听不出他也是个去了半条命的病号。
她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好像发自内心的这么想。
陆仰止见她这般,心里蓦ย地拧紧,“怎么了?”
可是他却只是看了他片刻,便低下头,绷紧了嗓音,郑重缓慢地开腔,问怀里的女人:“如果我放了他,你就乖乖跟我回去,让今天这件事过去?”
“可我呢……”女人的眼泪里倒映着她嘴角微笑的弧度,是种凉薄到极点的弧度,“我做了什么?”
漠不关心,就是他给出的回应。
男人闻言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想也不想便冷笑讥讽:“不需要懂事的时候倒是懂事起来了?”
一口腥味咽在喉咙,她只能闭住眼,这样才能ม忽视掉满心的疮痍。
她无所谓甚至有些开心的表情在陆仰止心底激起一大片戾气。
“你出不去的。”唐言蹊也不理会她的声嘶力竭,也不理会陆仰止陡然沉暗下去的目光,低着头,淡淡截断她。
而后二人同时抬手握住对方,以男人之ใ间无声的却十足沉稳有力的交流方式。
霍无舟推了下眼镜,藏匿住打量的目光,“唐先生。”
就任它这么无声无形地存在着,又好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装ณ作没这回事。
他面色如常,语调也没什么起伏。
唐言蹊却觉得他这几句话莫名填满了偌大的会客厅,让四周的空间都狭窄起来。
那ว老贼当年也是商场里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会想不到,以头儿做事斩草除根的风格,定会灭他全家以绝后患?
他毕竟只是个“技术支援”,充其量也不过是他爷爷对这个案子很是关切,真正发号施令的还是国际刑警和“雷霆”的长官厉少将,陆仰止在行程上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他的脸廓英俊而冷硬,一双手工皮鞋踏在柔软的雪地上,更是从棱角线条中渗透出一股不必言明的疏离与矜贵。
“没。”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淡漠平板地吐着字,“是我当年做的事让妈妈太失望了,她生我的气,很正常。”
看到她眼角的湿润,陆仰止心蓦地一揪,“言言?”
所有的困惑不安中,陆仰止成了在场唯一知情的人,大家都看着他,等待一个答复。
男人眸光一深,“我没说过这句话。”
原来是因为,她怀孕了。
唐言蹊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在男人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目光里平静地叙述道:“我说想和你分开,不是想用我们的感情来承担这件事造成的后果,而是——”
陆仰止抿了下唇,哑声道:“他……”
整个躁动不安的走廊霎时间被寒意冰封。
男人仿佛被什么扼住咽喉,嗓音都低沉了,黑眸一扫狼藉的四周,“我马上叫人把兰斯洛特的墓碑修缮好,再请专家给赫克托治疗,他一定会没事的,言言,你别担心。”
话音落定,寂静的天地间倏忽起了更大的风。
提到陆仰止的名字,厉东庭脸上的霜色更浓,“我先安顿好你再去找他。”
顾九歌哼笑,“难道还要我借给你?要不要顺ิ带把电话号码告诉你?”
是一支小小的火柴。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叫陆仰止来解闷的还是来添堵的。
唐言蹊被他眼睛里的揶揄和嘲弄击中,偏过头,“爱说不说,不说算了。”
原来,弯弯绕绕之下,真相竟然这么的……耐人寻味。
容鸢正摸着下巴仔细思索着,突然余光里,高大挺拔的男人单脚后撤一步,就这么缓缓跪在了地上。
逐渐顺着话题深究下去,却只能ม触到满心的冰凉。
唐言蹊合上电脑,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陆家。”
“小屁孩,胡说什么呢。”唐言蹊擦干净嘴角,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我昨天跟你爸爸商量过了,这两天你可以回学校上学了。”
所以她把庄清时接到陆家老宅里一起住,还特意多安排了些保安在宅子四周走动。
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霍格尔的脸色都变了。
男人“嗯”了一声。
容鸢还是那张笑脸,“我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结婚,也该有个稳定的对象了。家里天天催,催得我头疼。”
陆仰止长眉一拢,面如寒霜,“你在胡说什么?大姐怎么可能害你的孩子?”
大姐就算行事再没有底线,也远远到不了会加害他的孩子的地步!
佣人听到那边的动静,无奈道:“陆总,唐小姐为了让您回去连这种不找边际的话都说得出口,庄小姐可是为了您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呢,您自己好好衡量一下吧……”
“陆仰止,我求你。”唐言蹊握紧了掌心,用伤口崩裂的疼痛来制ๆ衡另一种慌乱ກ和疼痛,“陆远菱给我吃了药,她现在不让我出门,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你……”
“你把电话给大姐。”
唐言蹊无力地快要癫狂了,“我现在出不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
陆仰止听到她激动里夹杂着虚弱的语气,不像是装ณ的,可是……
她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病人”,万一她就想用这种手段骗他回去呢?
黑眸微微抬起,眼尾掠过亮着灯的急救室,他喉结一动,道:“言言,我出门之前是经过你的允许的,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庄清时有瓜葛,你不要再闹了,嗯?身体不舒服就去找大姐,她虽然有时候对你过分些,但不是那种心狠手辣——”
嘟嘟嘟三声。
是电话被人挂断的声音。
唐言蹊在痛得满头大汗的绝望中靠着门板想,她是为什么要把这最后一通救命的电话打给他?
她为什么เ不打给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打给……墨岚?
是为了在这濒死的关头证明什么เ呢……呵。
——我所有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不会再做,还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再也不会缺席了,是吗?
——是。
那坚定的一个ฐ字犹在耳畔。
呈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种心寒到死的、极致的绝望。
他宁可相信那个女人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不相信她说的痛,也不回应她的呼救。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庄清时有瓜葛。
最后一次吗?
唐言蹊的眼里已然无泪了。
她在最终爆发的撕裂般的痛楚中诡异地冷静着,嘲讽地想,这最后一次足够害死她肚子里的胎儿,那么,还有下一次吗?
陆仰止黑着脸望着手机屏幕被挂掉的来电å,说不上来理由,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ไ感,还是道:“安排一个医生回她,千万别出事。”
语毕,把手机重新交到佣人手上,披上消毒大褂,重新进了手术室。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唐言蹊还在不停地用手敲打着门板,兰斯洛特的死、顾况的死、还有躺在icu里植物人一样的赫克托纷纷从她眼前走马灯般的划过。
她生平第一次绝望到这种境地,感觉呼吸间吸入肺腑的都是冰冷的刀锋。
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凌迟着她,男人踹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趴在地毯上、倒在血泊里的女人。
他顿时脸都沉了,大步走上去,把她抱进怀里,俊朗的眉目间满是阴沉沉的心疼,“言?”
唐言蹊气若游丝,打开双眼,又缓缓闭上,“我的孩子……”
“我看到了。”他的手盖在她脸上,温和地开腔,生怕哪个字再刺激到她,“言,我带你走吧,好不好?”
唐言蹊听到这话,手指攥紧了他的袖口,崩溃地哭出来。
为什么说是崩溃,因为那眼泪真的像是从泪腺里崩开的,“墨岚……”她呜咽着,所有话音都含在嘴里,每个字都带着莫大的痛楚和绝望,“我的孩子,你救救它,我求你救救它……你带我去医院好吗,你带我去医院……”
墨岚垂着眼帘看着女人在他怀里不停颤抖的像个没有庇护没有归处的流浪ฐ的小动物。
他的目光一下子拉远了,想起十几年前那个雪夜。
她也是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发抖的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