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就被倾身而上的男人抱进怀里,他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言言,你怎么เ样?”
陆仰止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连墨岚都觉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一枪崩过来。
“你知道顾况为什么会被我打死吗?”唐言蹊终于不再看他,而是静静将目光投在远处的尸体上,笑了下,“因为他把背后完完全全地留给了我,到死也没回过头。”
说什么“坏死”,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手骨头坏死?
他又想起她方才跌跪在地上的一幕,攥紧了手掌。
仰止打了唐言蹊。
“对,是我。”唐言蹊看着他的眼睛,“都是我做的,够了吗?”
陆仰止很清楚,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个地牢只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勾唇淡笑,檀黑的眸子里却只余日薄烟寒的清冷,自顾自道:“也有很久没动过家伙了。”
年纪大约能做他的父辈,却不像其他的老人,看上去苍白又枯竭,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只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俊美,五官立体又深邃,依稀能看出当年非凡的容貌和沉静下来的气场。
墨岚知道茶里的药开始起作用了,轻轻拍了拍手,顾况立刻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白衣白袍的催眠师。
这份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没能取代他眼底愈发幽深的色泽。
“收养?”男人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嘴角淡薄地抿出弧度,笑意莫名,“不,他们连你都不养,怎么可能养我?这不是收养,这只是雇佣而已。言,说得直白一点,我是他们买来给你的玩具,明白吗?”
“嗯。”来者是个英俊年轻的男人,淡淡觑了二人一眼,走到庄清时身边,用鞋尖踢了踢她苍白的脸蛋,眼里翻涌着浓烈的阴翳之ใ色,“他千方百计从我这里偷走了证据,无非就是为了他这个ฐ女儿。”
从前她也知道他在意她,但是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很少把他的在意这般平铺直叙地写在脸上。
提起这事,傅靖笙抿了下唇,嘴角的弧度也不知是无奈还是什么,“他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倒也还好,没那么夸张。”
唐言蹊不说话了。
再看到老人霎时间冷厉起来的容颜,她的心直直跌进冰窖里,“爷爷……”
是他想要假借孩子的名义来保护她,还是……
男人沉了眉目,不置可否,“她前阵子确实精神不太正常。”
才明白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
“我没觉得你和我在一起意味着我能无条件从你身上得到一切好处。可是陆仰止,如果你没有圈禁我,霍无舟不会因为联系不上我而拖着小兰,小兰根本不会死!如果你按照诺言赶到了陵园和我一起参加葬礼,那么你姐姐更不可能ม当着你的面刨了小兰的墓!这些不是你的直接责任,但有无数种阻止悲剧发生的方แ法,你一样也没用!”
此刻厉东庭只着一件烟灰色的衬衫,站在最远处,眸色晦暗复杂。
不一会儿,急救室里有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疾步走了出来,在陆仰止那仿佛能杀人的目光里,语气还算镇定,“陆总,流血原因查出来了。”
她怔然回头看了眼地上的鲜血,神经又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挑动,几乎坚持不住地弯下腰去。
唐言蹊侧头看了眼墓碑上那ว张黑白的笑脸,闭上眼,“我跟你走。”
“不然还有谁这么大架势想要置你于死地?”厉东庭依旧ງ冷笑着,“不管庄清时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怕是你这次难逃一劫了。”
顾九歌又看了看她身后同样鼻孔朝天、拽得二五八万的赫克托,冷下脸来,“抱歉,我不是厉少身边的通勤兵,不能帮你通传。”
过了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可以很轻松,也可以折磨死人。
宋井没吭声。
只是偶尔有一次听她提起,说是霍无舟有意中人了,还当面冷讽看上谁都不会看上她。
唐言蹊抓了抓头发,“格老子的,我也不清楚。他们没和我说太多,只说以后我有用,就回去找他们拿。”
改变主ว意?
可是看到เ大门上的雕花,她眉心忽地一蹙,“等等,放大一点。”
她就这么淡淡地看了许久ื,忽然扬唇笑了下,心里一片沉然安定。
她休假这阵子经常从噩梦中醒来,精神状态差得出奇,动不动就说自己被人监视、被人威胁、被人加害。
霍格尔的视线沉沉透过后视镜,落在女人苍白的脸上,“当务之急,还是先征得陆仰止的许可,到庄氏旧楼被封的总裁室里一探究竟。那台电å脑里很可能ม还保留แ着当年的入侵记录,如果能查到庄氏的防护系统是被何方ip破译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唐言蹊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她是真的一步一个脚印,把自己活活逼成了外人眼中的天才。
可巧的是唐言蹊手头也杂事缠身,这才暂时将兰斯洛特的官司抛之脑后了。
他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小警察怔了下,这个拔舌头的论调,他刚才也好像听谁说过一次。
陆仰止的耐心彻底耗尽,怒道:“我在问你话,她到底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每每多看她一眼,那种想不顾ุ一切圈禁她的念头就如同雨后春笋疯狂地拔地而起,又如同藤蔓勒得他的整颗心都无法跳动。
后来他委婉地告知了陆总。
她就真的死不了心。
然后用对方心里的“鬼”来击溃对方。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挡住了不少灯光,在她身前投下一大片阴影,也让对面的唐季迟眼里落下了深深浅浅的斑驳,“你就是陆仰止?”
陆仰止顿了两ä秒才答:“是我。”
他的语气其实不算有多挑衅,无非就是与寻常的冷静沉稳。但是对于唐季迟这样久居上位的人来说,晚辈不表现出敬重和示弱,那就是已经是种挑衅了,他的眼风于是也冷冽逼仄了许多,“你知道我是谁?”
陆仰止唇边漾开一丝笑,从善如流地问:“您是?”
床上,唐言蹊“扑哧”一声竟笑了出来。
唐季迟沉着眼眉,冷声道:“我是她父亲。”
陆仰止伸手把女人搂进怀里,亲昵又宠溺地揉揉她的长发,低声温和道:“是吗?言言,你父亲来了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唐季迟觉得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一个后生晚辈置过气了,面前这个陆仰止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他有种怒意往头顶ะ烧的感觉,好在他压得住火,讽笑,“连言言的双亲都没见过,你以为你和她这种关系算什么?”
“我以为?”陆仰止微微直起腰身,不卑不亢地对上对方的审视和质问,从容道,“我以为我会在五年前我们结婚的时候见您一面,没想到,”他顿了顿,扯开唇角,“您贵人事忙,连女儿的婚礼都无瑕出席——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您,是晚辈眼拙了。”
说完,他也不顾对面男人的反应,低头问怀中的女人,“等这么久,是不是饿了?”
唐言蹊点头,淡淡道:“有点。”
“言言。”唐季迟声音厉了几分,“我和你说的话你是当做耳旁้风吗?”
陆仰止长眉一拧,见不得旁้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对自己的女人吆五喝六,尤其是听了这话,她的表情明显变得难看。
不管那人是她父亲还是谁,他都无法视而不见,正冷着脸要开口,衣袖就被女人轻轻拽住。
她淡声道:“我家的事,不需要你替我出头。”
陆仰止眸色暗了暗,“言言。”他握着她没受伤的手,把玩着她细软的手指,似笑非笑,“你这手借刀杀人使得漂亮,我不在乎被你怎么利用,但是过河拆桥这种事,总不好做得太快,嗯?”
如若不需要他替她出头,她大可以一开始就打断他和唐季迟的对弈,不必等着借他的口来讽刺唐季迟父母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不管不问。
陆仰止很清楚,她之ใ所以没一开始就把他赶出去,无非,就是需要个庇护。
能ม和父母抗衡的强大的庇护。
他知道她对“父母”两个字有着很深的芥蒂,所以哪怕是被她这样利ำ用,他也无所谓。
不过她事成之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却让他有些不悦。
还什么“我家的事”。
那男人何曾真正把她当女儿、给过她一个家?
唐言蹊被人说中心思,脸色稍白,垂下眼帘,陆仰止却没想和她计较,依旧温声不改宠溺地问她:“想喝粥还是喝汤?”
唐季迟俊脸蒙了层阴霾,看着女儿和“女婿”——
一个是心机明显冷漠寡淡,一个是装傻充愣温柔体贴。
明明在他印象中ณ,一直是他的傻女儿追着陆家那个无心无情的三少爷跑,怎么เ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恰好相反?
忽然想起出门前姗姗说的那句,她很快就不是个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蠢蛋了。
唐季迟似乎有些懂了什么,眸光深了几分,“言言,当年的事是我们做得不妥,但你妈妈她也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所以才不得不——”
“所以。”唐言蹊静静开口,语调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起伏,“她现在把我接回去,又需要我为她的大局做什么事?”
唐季迟皱眉。
老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聪明的女孩果然……太让人头疼。
姗姗要接她回去,的确不是没有理由的——
庄清时被陆仰止活着带出了地牢,也就意味着,瑞士银行里,那份证据,只有唐言蹊能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