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宫中，才把路维持着的笑容放了下来，花宜和小允子见我气色不同往日，也不敢多问，早有伶俐的小宫女上前来捏肩捶腿伺候着，只槿汐笑着端上茶来，“娘娘去皇后宫中请按，虽是来回有车輦也是辛苦了，这茉莉花茶是早起泡开凉着的，现在喝着味道是最好的，娘娘尝尝吧。”
我嫣然温婉，“好冷，未免妹妹被风吹坏了身子，我会去替妹妹求皇上的。”
他微微点头，“这句话别人说朕都不会当真，你与德妃却是十数年相知的情交，”他又道：“德妃的尾祭过，众人心思也可放宽点。赤芍和朕说起来，除了你义แ妹出嫁那几日，宫中ณ也连月不闻歌舞丝竹了。”
待到玄清身边时他已有醉意，浣碧伸手扶他，想是力道不够，整个人身子侧，连带手中冻青釉双耳酒壶也倾斜了几分，那琥珀样浓稠的酒液ຂ便毫无预兆地倾倒在他流云般洁白的衣襟上。玄清被冰凉的液体激得清醒了几分，见浣碧满脸惊慌，便安慰道：“无妨，件衣衫而已。”
我心中暗想，若非玉娆ๆ这样年轻美貌，换了是个粗陋妇人在这里大放厥词，玄凌还能这般随和亲切么？于是面上只蕴了恬和的笑意，道：“臣妾最怕的就是玉娆这张嘴。无理尚且能ม说出三分理来，得了理就越发不饶人了。”我微微提了提，道：“臣妾老在想，以后要是怎样位妹夫才能管住了玉娆这张利ำ嘴，臣妾才能ม念句阿弥陀佛称愿了。”
片刻，她问我，“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吧？”
玄凌转过脸来：“怎么验？”
斐雯见了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磕了个头跪着，玄凌认得是我宫中服侍的小宫女，不觉更添了分疑色，问：“你什么เ时候看见什么เ听见什么，不得添油加醋，不得减字漏话，更不得有半句妄言，五十说给朕听。”
胡蕴蓉轻蔑笑，“剪秋你跟随表姐多年，怎么也学得这般搬弄是非，小人之心起来。本宫要学的自然是表姐的贤良淑德，怎么เ好好的你想到谋夺皇后宝座上去了，难道你眼里心里也是这样的事看得多了，记得多了么เ？”剪ຘ秋时舌结，正欲分辨。胡蕴蓉怎能ม容她再说，即刻拦下道：“蠢笨丫ฑ头，点眼色也无，皇上已๐下旨册我为妃，你竟还称我为昭仪看低阶，如此”她目光往皇后身上荡，“难不成你也把你主子看低阶，仍当她是贵妃么？”
玄凌拉过我的手指着浣ã碧道：“你瞧浣碧的样子，就知道朕是不是过奖了。”
“这个么เ”我不觉依依含笑，“你自己้去问卫临。只是若当真有此神效，昔年飞燕合德手握天下权柄，怎的煮尽羊花也不见生育呢。”我想想，“叫她知道也好，只当羊花有效，用起来更肆无忌惮些。”
心底压抑多年的冷毒瞬间迸发出来，“她专宠那ว些年，多少人恨透了她，何用你再去挑唆。她们恨不得个个都去踹上脚才好，咱们只冷眼旁观就是。”
我缓缓点点头，站起身道：“到底身子要紧ู。玉娆，我们去看你二姐姐罢。”
眉庄因身子疲乏็，晚宴至半的时候便告辞回了棠梨宫歇息，我时放心不下，便想往棠梨宫去。
我“恩”了声，端妃笑起来：“观棋不语真君子。”
玄凌是与皇后同离去的，看过了孩子，玄凌便道要陪皇后去整理纯元皇后的遗物。我自晓得其中的利害，当年玄凌怒之下逐我出宫，泰半就是为了无心冒犯纯元皇后的事，少不得笑吟吟目送了帝后出去，方才慢慢冷下脸来。
小小的身子，纤细的手指，通体红润。额上稀疏几根柔软的毛发，眼睛尚未睁开，本能地避着光线。玄凌抱子的手势甚是熟惯，想是这两年胧月与和睦出生他也抱了不少。玄凌味看个不够，孙姑姑亦近前端详良久，凑趣道：“皇上请看小皇子那眼睛鼻子，子继父貌，简直和皇上小时候是个ฐ模子里刻出来的，真真像极了。”
我不觉心下恻然，只得安慰道：“男ç人家贪新忘旧是常有的事，何况是皇上，妹妹难道如此看不穿么？”
其实以她的出身，能得这样的盛宠已是意外了。然而于她，似乎ๆ真是不介意，或者是真的不满足，永远是这样的冷淡的，含缕淡漠的笑，冷眼相看。
“婕妤此说何解？”
回到柔仪殿，我即刻召来温实初，问道：“皇后的病到底来龙去脉如何？”
我轻轻“嗯”了声，“旁้人闲话是旁人的事，若自轻自贱便不好了。若说微贱，本宫又何尝不是罪臣之女呢。”
我低低笑，粉白的颊上蔓上珊瑚之色，声如蚊讷，"太医说，或是腹中有双生之ใ胎。"
我莞尔笑，道："这也是应该的，今天安妹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又唤宝鹃，"ิ快扶好你主子回去吧。"
我不觉诧异，"妹妹的刺๐绣手艺那么好，难道皇上都不知道么？还是妹妹从没给皇上做过香囊鞋袜类?"
却是个半老的太医迎了出来，见了李长慌忙行礼。李长忙道："不用多礼ึ，是贵人来看公子。"
我想想，叫槿汐进来，"为表郑重，这些东西由á你亲自送去。该说什么你自己有数。"
胡昭仪的神色有须ี臾的黯然，很快欢快笑道："孩儿听说先开花后结果，和睦长得英气，说不定会招来位弟弟呢。"
我亦是含泪，"靳娘，这些年多亏你跟在敬妃身边服侍帝姬。"我看着胧月玉雪可爱的样子，更是心酸感触，"帝姬长得这样好，自然有你的功劳在。"
浣碧端了紫檀木托盘躬身走到皇后面前奉上，那ว是串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枷楠香木本就贵重难得，又难雕琢，这串ธ却颗颗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每颗枷楠香木珠子都是般大小，上头都精雕细琢了嵌金福字，手串中央还坠了块大拇指宽的蝙蝠形水绿翠玉串坠。
他迅速地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ฐ过夜空转瞬不见。他说：“娘娘请移驾，鸾轿已在寺外等候。”
莫言的神色微微松，“你肯就好了。只是阿奴这孩子性子和我样倔犟，怕不好调教。”
李长笑眯眯道：“皇上来了半个ฐ时辰了，因见娘娘好睡，舍不得叫醒娘娘呢。”
他进入我身体的刹那，因为下意识的心底的抵触，竟然有疼痛的触感，抑制不住地从喉头溢出丝呜咽。他却愈加兴奋，我紧紧ู地咬住下唇，忍着把痛楚转为他的兴奋与汗水。
“即便前途未卜，这也是我最真切的心意。”他语带哽咽：“嬛儿，这世间，我只要你。”
她的话出口，我的泪水情不自禁落了下来，相对无言，只细细打量着彼此的身形容貌，是否别来无恙。
我心下忽然有些不安，心中隐隐不定，仿佛山雨欲来，胸口气闷的不行。只隐约觉得，那女子的相貌，虽是惊鸿瞥，恍惚有两分像安陵容呢。
他的声音如同梦呓：“嬛儿，那日温仪生辰，你还记不记得？你赤足立在泉里，像只小白狐”我嗯了声，他没有说下去，我怎会不记得，那日的初遇。
他嗤地笑，漠然道：“用你们周朝的话来说，你倒是我半个ฐ知音。”
齐不迟死后大周其实已五多少可用之兵，加之雁鸣关战，于国力民生的损耗亦不是三五年间就恢复的过来的。巴不得赫赫来议和，于是顺ิ水推舟应承了。于赫赫和大周的中ณ界河池双方歃血会盟，史称“河池会盟”。
我“咦”了声，好奇道：“那若是那天下雨了呢，可不是点不成篝火对不成歌了么เ？”
“千真万确”，芳若感慨着道：“则因为时间久了，二则这月初二选秀已๐过，五位新า人已经入宫承恩，她们的心思也是顾不过来了。”
我温顺点头，“好。”
提笔笔笔落下，我落笔那样轻，仿佛是怕自己微用力就划破了纸张，还是怕划破了自己支撑着的坚定。
到了当晚夜间，我已住在萧闲馆中。居室雅致，被褥温软，通风敞亮，开窗即可嗅到满园绿梅清芬。
玄清笑着摆摆手道：“哪里那么เ娇贵了，等下再去也不妨事。”
“乐意不乐意，王爷的年纪到เ了，又是太后意思，难道真能违抗么？”
于是择了个天高气爽的日子，浣碧抱了“长相思”跟随我步行至后山。却见门外停了匹白马，脖子上挂着朵红缨球，正悠闲自在地啃着嫩草。我看了眼，心头蓦地漾起片薄云样的喜悦，正是“御风”。它见了我，欢喜地嘶鸣了声。
我微沉吟，“也好。”
我与敬妃各坐了顶帷轿往景春殿去，彼时正是午后时分，嫔妃宫女们都在睡午觉，连道边的白鹤也躲在芭蕉叶下打着盹儿。
万里晴空碧如洗，日光从朗朗无云的天际毫无拘束地洒落，金黄中带着赤明的两个使整个紫ใ奥城浸ฤ沐在片华彩流丽中，安鹂容所居的长杨宫外杨柳最多，依依垂下如道天然翠帷，使得长杨宫更显宁静清凉。
进仪门便听得景春殿里说笑声不断，我缓步而入，道：“本宫可来晚了，好生热闹呢。”众人听到我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我定睛看，原来是睦嫔汪氏赵婕妤余容贵人与周珮都在。
鹂容见我来了，忙要起身，我把按住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闹什么เ虚文呢，快歇着要紧ู。”
鹂容这才娇็怯怯躺下，唤了宝鹃道：“去把本宫收着的那些‘娥眉翠’拿来，淑妃姐姐想必喜欢。”
余容贵人睨了我眼，向鹂容笑道：“娘娘好偏心，有好的茶尽收着给淑妃娘娘。”
鹂容轻巧笑，“姐姐待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自然也要把最好的给姐姐，何况姐姐素日所用都是最好的，怎能到了我这里只用些不入流的呢。”
鹂容歪在粟玉芯苏绣软枕上，头乌黑如云的青丝并未绾成发髻，闲散散垂在枕边，因是卧床，只披了件月白蝶纹束衣结了枚蓝色如意结，唯有胸ถ前抹锦茜红明花抹胸ถ透出无限喜气，更显得肤白如雪，眸似星辰，朱唇润红中隐约点紫意，榻前两ä个打扇的小宫女，手中握着把尺长的滚绸素纱扇，边个轻轻扇着，也不敢太过用力，生怕风大凉着了安鹂容。
我笑道：“我记得妹妹素日用的是个ฐ攒金枝弹花软枕，怎么今日倒用到这个软枕来了？”
敬妃笑道：“娘娘不知道，鹂妃妹妹如今有孕，那ว攒金枝软枕本是用金线绣的，难免有些粗糙。为ฦ了让妹妹睡得安稳，皇上特意叫换了苏绣的，又只用粟玉做枕芯，最能养神的。”
周珮坐在酸梨枝鸾纹玫瑰椅中ณ，笑吟吟道：“嫔妾却不晓得金线粗糙呢。嫔妾直用个ฐ连云锦红萼梅花枕，前几日皇上赏了缕金线暗花枕，嫔妾爱得什么似的。到เ底是嫔妾皮糙肉厚，不配用好东西。”
众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睦嫔讪讪笑了声，“嫔妾们只用寻常的素花软枕呢，到底皇上最心疼鹂妃娘娘。”
我接过宝鹃递来的“娥眉翠”，盏中ณ茶色碧青如翡翠，映得那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春意盎然。我轻啜口，不禁赞叹，“好香的茶，我宫里的竟比不上这个ฐ半。”
鹂容忙道：“我的东西如何能跟姐姐的比，姐姐不嫌弃也就罢了。”
我环顾四周。为了遮挡明亮的日光，景春殿中ณ由上而下铺天盖地地挂着半透明刺๐“和合二仙”纹的银线纱帷，衬着透进来的阳光，银线便亮莹莹地微微泛光，滤去了外头无尽暑意。鎏金百合大鼎中ณ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幽幽不绝如缕。那香气似春日百花上新า鲜ຒ的露珠，滋润且香透肺腑。
我轻轻嗅，不觉讶异，“妹妹有了身孕怎么เ还用那么重的香？可要小心些才是。”我特意咬重了声音，“尤其是麝香，妹妹素爱调香，可别弄错了。”
鹂容低头笑，“姐姐言重了。那香是以鲜花汁子调的，只是味道更纯，无碍的。不过是我随手调弄的东西，哪里用得上麝香那么名贵的香料é。”
我摇头，起身挽起匹银线纱帷道：“妹妹还说嘴呢。这纱原叫月影纱，是西越贡来的珍品，匹之价不啻百金，挂在屋子里，日光再盛漏进来时也只如月光柔和，所以取名月影。单看妹妹殿中ณ这些便要万金之数。”我笑：“鹂妃你自己说，旁人宫里能不能和你比去？可见皇上心疼你呢。”
赵婕妤艳慕地望着鹂容，口里多了几分得意，“这也是，皇上可看重鹂妃娘娘的胎了。”
鹂容娇็滴滴道：“那茶原是皇上赏的，姐姐若觉得好，我便全送给姐姐，还请姐姐笑纳。”
我笑得亲昵，“哪里能白拿妹妹的东西。话说回来，我来贺妹妹有孕之ใ喜，再贺妹妹即将册妃。”
周珮笑语盈盈，“是呢。别的娘娘的位份咱们还不清楚，皇上先钦定了娘娘为鹂妃，可见对娘娘的宠爱。听说吕姐姐入宫多年，又生了皇长女，皇上也只给她欣妃的名位呢，是断不能和娘娘相比的。”
我唤来花宜，“把东西拿上来。”
花宜在桌上列开，科花鸳鸯卷草纹金壶把，白玉扇子两柄，最后是个雪白素锦缎盒，里头三颗龙眼大的“鸽血红”宝石。
我为避嫌疑，特意不送点吃食衣料，只笑盈盈道：“那金壶是给妹妹赏玩用的，白玉扇子用来扇凉最好，握在手中也不生热。那红宝石未经镶嵌，只等妹妹生子封夫人时嵌到เ紫金冠上去的。”
诸人凑过去看，不由á啧啧称叹。只见那“鸽血红”艳红如鲜血，颗颗般大小，半点杂质也无。在隐约日光下光彩灿烂，如晨曦晚霞，无比夺目。
安鹂容接过看，忙推辞道：“如何敢受姐姐这样的重礼ึ。”
我握握她纤瘦肩胛，“妹妹是皇上心中ณ至宝，不是这样的东西怎能ม配得上妹妹呢。若妹妹心中ณ还有我，但请收下就是。只不过”我问道，“为ฦ妹妹安胎的太医可在？”
却是名身量纤长的女子引了位半老太医过来，道：“回禀淑妃娘娘，许太医在。”安鹂容身边的侍女我认得大半，这位女子倒有些眼生，只见她身羽蓝色深紫线杂银色葡萄纹长衣，平髻上插支菊花折枝银簪并几朵烧蓝ณ花钿，装束不似寻常宫女，长脸儿，倒也十分清秀。只是那身打扮虽用料é不错，却把她衬得老气了几分。
我向鹂容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孕，万事皆该格外小心。恰如皇后娘娘所说，万勿像我当年般不慎小产。所以今日莫说是我送妹妹东西，便是任何人送的，都要验过才好。”
安鹂容睫毛闪，忙道：“姐姐这样说就见外了，叫妹妹如何敢当呢？”说罢就要赌咒，“妹妹若存了份疑姐姐的心，必定”
我忙捂住她的口，嗔道：“胡说什么เ，也不怕忌讳。我这样做正是为了咱们姐妹的情分，万有小人要做手脚，也不至于有下手之机。”
鹂容还要推诿，我口气里已๐有不容置疑的味道，唤过卫临道：“这是卫太医，有两ä位太医同察看更妥当些。”卫临揖上前，与许太医同仔细看了许久，回道：“回娘娘的话，这三样东西里并无半点于胎气有损的东西。”
我微笑颔首，“如此，妹妹与我皆能ม安心了。”
鹂容手中还把玩着那ว几颗红宝石，那颜色是极纯净的红色，映得她满面红光，极是娇艳。只是唇心那ว点微紫，却在这纯红之下尤其明显。我心下微微疑惑，不觉瞟了卫临眼。他只垂手站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我关切地在她身边坐下，近视之ใ下她肤光胜雪，气色极佳，倒让我去了三分疑心，不觉拉起她手问起孕中ณ事宜，嫔妃们得趣，倒也你句我句说得极热闹。我嘱咐她几句保养之ใ事，又道：“听说许太医医术极好，和从前温太医不相上下，我是极放心的。听说妹妹切都好，害喜也不明显，我也安心些。只是想起从前眉姐姐的事，心里总是难过。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更要好好保养才是。今日卫太医也在，不如让他再请次脉如何？也好多重保险。”
鹂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唇角含了温弱的笑意，“多谢姐姐关心，本该听姐姐的再请次脉，只是许太医是皇后荐了来的。我与姐姐都是想多重心安，只是皇后若知道了怕会以为咱们认定了许太医医术不佳呢，反而皇后娘娘面上不好看。”
余容贵人亦道：“其实也没什么。淑妃身边怎么会缺了能ม人，若真能比许太医高明也是好的。”
她们如此坚持，我反倒不好再说，于是吩咐了卫临下去，问及鹂容如今胎象如何。许太医答道：“鹂妃娘娘胎气甚稳，只看她好气色便可知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