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见龙颜震怒，吓得慌忙跪在地上砰砰叩首道：“微臣微臣也实在是不知。照理来说婴儿吐奶大多发生在出生两月间，因幽门细窄所致。如今帝姬已๐满周岁”他使劲拿袖子擦拭额上汗水。
这招来得凌厉迅疾，额上逼出涔๒涔冷汗，道：“嫔妾不敢。”
陵容见我也无法，不由得哭出声来。我想了想，起身命槿汐去传软轿，又唤了流朱浣碧进来替我更衣梳妆。拉起陵容的手道：“惟今之计，只有先去求皇后了。”
众人听得茯苓的话俱是面面相觑，我骇得说不出话来，这事发生的突然，连我也如堕雾中，不明就里。
曹婕妤听皇后口气不善，大异于往日，讪讪笑道：“臣妾冒失。臣妾亦是耳闻，不能得见故皇后舞姿是臣妾的遗憾。”
皇后道：“惠嫔有身孕是宫中大事，必定要小心照顾妥当。太医院中ณ江穆炀最擅长妇科千金项，昔日三位妹妹有孕皆由他侍奉，是个妥当的人。”
黄规全道：“是。皇上等会子怕是要去射猎。小主可歇歇再慢慢过去。”
“恩。你还记得我们出冷宫的时候余氏诅咒我的话么？”
我无声无息的微笑着看她，花穗浑身颤栗着匍匐在地上，点点的向炭盆挪过去。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她。
因有嫔妃在内，进来回话的是芳若。素来宫人御前应对声色不得溢于言表，芳若只不疾不徐道：“启禀皇上，惠嫔小主ว溺水了。”
小允子满面喜色的打了个ฐ千儿：“先给小主道喜。”
我看着他：“如果皇上派其他的太医来为我诊治呢？我的身体只是因为ฦ药物的缘故才显病态，内里好的很。若是查出来，你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你我满门的脑袋还要不要？！”
眉庄抚着我的脸颊道：“这丫头今天可是疯魔了。”
我微微笑，果然是个宫女，好个ฐ伶俐的宫女！替我挡了这阵。看来宫中是从来不缺想要跃龙门的鲤鱼的。说话间槿汐已走进来，斜ฒ跪在榻前为ฦ我捶腿，见佩儿换了炭出去，暖阁里只剩ທ下我和她，方แ才轻轻说：“那天夜里小主也去倚梅园，不知可曾遇见旁人？”
我心下顿时松快，温实初果然是个长情的人，我没有看错。抬手示意他来：“宫中容不下什么心意，你对我忠心肯守前约就好。”我声音放得温和：“如今我有事相求，不知温大人肯否帮忙？”
他又是羞愧又是仓皇，连连歉声说：“是我不好，唐突了嬛妹妹。请妹妹息怒。实初只是希望妹妹不要去宫中ณ应选。”
皇上早ຉ已大婚，也多内宠。这次的选秀，不过是广选妃嫔充实掖庭，为皇上绵延子嗣。
我瞪她眼道：“胡咀什么เ！虽是在自己้宫里也得谨慎着点儿。”
流朱这才收敛，低眉答了声“是”。
浣碧抱着我的礼服轻轻抚平挂起，道：“皇上待我们小姐从来都是很好的。”
闻言心头微微暖，却又淡淡蕴起微凉。
才换过寝衣，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以为是小连子在外上夜，遂道：“也不早ຉ了，去关上宫门歇息吧。”
却是李长的声音，恭敬道：“叨扰小主安睡，是奴才的不是。”
见是他，不由纳罕这么เ晚他还来做什么，忙客气道：“还不曾睡下。公公这么เ晚有什么事么？”
他道：“皇上有物叫奴才务必转交小主ว，希望小主良夜好梦。”
说着含笑递与槿汐交到我手上，是个木盒制做得非常精致紫ใ檀描金木盒。盒口开启处贴着张封条，上边写着个大大的“封”字，旁边题有御笔亲书五个小字：“赐婕妤甄氏”。
李长只是陪笑站着道：“请婕妤小主ว观，奴才也好回去复命。”
微微疑惑，打开看，只觉得心头跳得甚快，眼中微微热，时不能自已，盒中赫然是枚银色丝绦的同心结，结子纹路盘曲回旋，扣与扣连环相套，编织得既ຂ结实又饱满，显然是精心编制的。旁边张小小绢纸上写着两行楷书：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这是梁武帝萧衍有所思诗中的两句，见他亲笔写来，我不自觉的微笑出来，片刻๑方แ道：“请公公为我谢过皇上。”
李长只是笑：“是。恭喜小主。”说着同槿汐等人同退了出去。
月色如欲醉的浓华，透过冰纹的窗纱似||乳|白轻雾笼于地面，我握了同心结在手，含笑安然睡去。
对着镜子慢慢梳理了长发，只见镜中ณ人眉目如画ฑ，脸上微露憔悴之色，但双眸依旧灿灿如星，似两丸黑水银，顾盼间宝光流转不定。
盘算着玄凌已经在我这里歇了三晚，想来今晚会去陵容处。由眉庄的事起，几乎直落于下风。本以为有陵容的得宠，华妃等人并不敢把我怎样，如今看来靠人不如靠己，是该好好谋划了。
绞绺头发在手，陷入沉思之ใ中。忽从镜中ณ见身后窗外有碧绿衣裳闪，几乎以为是自己้花了眼。遂喝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却是浣碧转身进来，笑吟吟如常道：“皇上让花房的公公送了几盆新开紫菊的‘双飞燕’和‘剪霞绡’来。奴婢是想问问小姐是否现在就要观赏，又怕惊扰了小姐。”
我对菊花其实并不不怎么喜爱，总觉得它气味不好，但是眉庄却喜欢得很。去年的秋天她正当宠，想来玄凌赏她的名贵菊花也不计其数，堂前堂后盛开如霞似云，连她所居的堂名也叫作“存菊堂”。
心下黯然，今年的菊花依然盛开，而眉庄的荣宠却烟消云散了。
昔日风光无限的存菊堂今日已成了阶下囚的牢笼，眉庄被禁闭其中ณ，只剩下“存菊堂”的堂号空自惹人伤感。
我心中ณ动，看浣碧眼，只若无其事道：“你去教人搁在廊下好好养着，我等下去看。”想了想又道：“昨日皇上赏下来的首饰不错，你挑些好的去送给安美人冯淑仪和欣贵嫔。再转告冯淑仪，说我明晚过去陪她说话。”
浣碧应了是，轻盈旋身出去。
我望着她袅袅身影消失在帘外，骤然心思贯通，计上心来，陷入无尽的思量之ใ中。
晚间玄凌没来我宫中，便带了槿汐品儿去和煦堂拜访曹婕妤。想是去的突然，曹婕妤很是意外。因有日前温仪帝姬ภ的事，她总是有些难掩的不自然。
我只是亲切握了她手，道：“妹妹很想念帝ຓ姬，特意过来看看。曹姐姐不会是不欢迎吧。”
见我说的客气，她忙让着我进去，命宫女捧上香茗待客，道：“怎么会。日夜想着妹妹能够过来坐坐，只是怕妹妹还气我糊涂。”
我与她同坐下，微笑接过宫女奉上的茶，徐徐吹散浮ด起的泡沫，道：“曹姐姐这样说倒是叫妹妹难为ฦ情。那ว日的事只是场误会。妹妹就是怕曹姐姐还耿耿于怀，特意过来与姐姐结开心结。大家共同侍奉皇上，原该不分彼此才好。怎能因小小误会伤了彼此的情分呢。”
曹婕妤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话。”说着拉我的手抚弄，眼角绽出点湿润的光，“我虽痴长你几岁，却是个糊涂人，那天听了那ว起子混帐东西的混帐话，竟白白叫妹妹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着实该打。”说着作势就要打自己้。
我忙按住她的手，道：“姐姐再这样就是要赶妹妹走了。都是那些个ฐ宫女多嘴多舌，平白害的咱们姐妹生分了。原不干姐姐的事，姐姐只是关心帝姬而已，关心则乱ກ么。”
曹婕妤感叹道：“没想到这么เ大个宫里竟是妹妹最明白我。我统共只有温仪个女儿，自然是心肝宝贝的疼，她又是个三灾八难的身子，难不得我不操心。如此竟中了别ี人的计冤枉了妹妹。”
我微笑道：“过去的话就别ี在提了。今日突然过来看姐姐真是冒昧，姐姐别ี见怪才好。”说着命品儿把东西端上来，件件指着道：“这是我亲手绣的几件肚兜给帝姬用，妹妹针ฤ线不好，这只是点心意，姐姐别嫌弃才好。”又道：“这些料子是织造所新进上来的，姐姐自然不缺这些，只是裁着衣服随意穿吧。”“这些水粉胭脂ฦ是闲来的时候崔顺人亲手制的，用来搽脸很是细腻红润，竟比内务府送来的好，姐姐也不妨试试。”
我说样东西，曹婕妤便赞通，两人很是亲热，竟如从未有过嫌隙样。她看过回，拿起我送给温仪帝姬的肚兜爱不释手的翻看，啧啧道：“妹妹的手真巧ู，那翟凤绣的竟像能ม飞起来样，那花朵儿眼看着能闻出香味来。”说着让||乳|母抱了温仪出来比着穿上肚兜，赞叹不已๐。似乎ๆ对我没有丝防备之心。
我微笑看着眼前切，抱了会儿温仪，才拉过曹婕妤悄悄的说：“这些不过是些寻常之物，妹妹还有物要赠与姐姐，只是这里不太方แ便，可否去内室？”
曹婕妤想了想就答应了，与我同进入内室。内室很是阴翳凉爽，层层叠叠的薄纱帷幕无声垂地。床榻上放着玫瑰紫织锦薄被，榻前案几上耸肩粉彩花瓶里疏疏插着几枝时新花卉，并不如何奢华。我从袖中取出小小只珐琅镶金匣子，郑重道：“请姐姐务必收下此物。”
曹婕妤见我如此郑重微微吃惊，道：“妹妹这是做什么。”便按我坐下，接过匣子打开看。她的神色在匣子打开的刹那变的惊异和不能ม相信，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万万不能收下。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我坚决道：“妹妹本有话求姐姐。姐姐如此说，不是拒绝妹妹吗？”
曹婕妤小心放下匣子，柔和道：“妹妹有什么话尽管说，姐姐能帮的自然不会推辞。”
我收敛笑容，含泣道：“华妃娘娘高贵典雅，妹妹内心是钦服已๐极，只是不知怎么得罪于娘娘，竟叫娘娘误会于我，使妹妹不得亲近娘娘风华。”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妹妹独自在这深宫之ใ中孤苦万分。现在沈常在被禁足，妹妹更是孤零零个了。还望姐姐垂怜。”
曹婕妤脸惊异，安慰道：“妹妹这是怎么说的。妹妹备受皇上宠爱，又与安美人情同姐妹，怎的说出这话来。”
我垂泪道：“妹妹哪里有什么เ宠爱，不过是皇上瞧着新鲜才多过来两日，怕过不了几日还是要抛在脑后，安妹妹也是个不伶俐的。眼见这皇上越来越宠爱她，不知妹妹我将来要置身何地。”
曹婕妤听完眼圈也红了，叹气道：“妹妹这话说的我伤心，做姐姐的不也是这样的境况。虽说还有个孩子，却也只是个帝姬，顶不得事的。”
我忙道：“华妃娘娘很信任姐姐，还望姐姐在娘娘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能得娘娘日的照拂，妹妹就感激不尽了。”说着拿起绢子默默擦拭脸颊๐泪痕。
曹婕妤劝慰了我会儿道：“妹妹有这份心娘娘必然能知晓。只是这礼物还是拿回去吧，姐姐会尽力在娘娘面前说合的。”
我感泣道：“若如此妹妹愿为娘娘和姐姐效犬马之劳。”复有打开匣子放在曹婕妤面前，“这匣子蜜合香是皇上所赐，听说是南诏的贡品，统共只有这么匣子。还望姐姐不嫌弃，收下吧。”
曹婕妤忙道：“此物实在是太珍贵了。妹妹这样平白送人只怕外人知道了不好。”
我微笑，“姐姐若肯帮我就比什么เ都珍贵了，我怎会在姐姐面前吝惜匣子香料呢。何况这是皇上私下赏我的，并不曾记档。”略停停又道：“此蜜合香幽若无味，可是沾在衣裳上就会经久弥香，不同寻常香料。妹妹福薄，姐姐笑纳就是。”我又补充句：“可别ี叫旁人晓得才好。”
如此推却几番，曹婕妤也含笑收下了，搁在内室的妆台上。又聊了许久ื，我才起身告辞。
回了莹心堂，举袖闻，身上已沾染了若有若无的蜜合香味道，只是这香气幽微，不仔细闻也不易发觉，不由á微笑浮ด上嘴角。
小连子进来道：“小主ว刚走，曹婕妤宫里的音袖就把小主送的东西全悄悄丢â了出去。”
这本是意料é中事，她哪里会真心收我送的东西。我意不在此，挑眉道：“连香料也扔了么？”
小连子糊涂道：“什么香料，并没见啊。”
我微微笑，“知道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槿汐道：“小主那么确定曹婕妤会收下您送的蜜合香。”
与曹婕妤说了许久的话，口干舌燥，我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气饮下半盏，长长的丹蔻指甲，轻轻地拿起青色茶钟的盖子，发出了叮当的清音，目光状似漫不经心的掠，方才悠悠地道：“她久在华妃之下半点也不敢僭越，我瞧她吃穿用度都恪守本分，连内室也过如此，就晓得她从未用过这样名贵的香料。何况蜜合香的确难得，除了皇后这样不爱香气的人，哪有女子会拒绝呢？就算她对我再有戒心，亦不舍得扔了这香料é的。”我搁下茶盏笑：“放不下荣华富贵的人，终究成不了大气候。”
槿汐道：“小主胸有成竹，奴婢也就放心了。”说着笑：“奴婢跟着小主快年了，猜度人心精细之处实在叫奴婢钦服。”
我淡淡道：“拿什么猜度人心呢，不过就是说话前多思量会子罢了。”我微微冷笑，“人心？那是最难猜度的，以我这点微末道行要猜度是可以，猜准就难了。”
槿汐陪笑道：“小主只消能猜准皇上的心意就尽够了。”
我轻轻吹着手指上金护甲â上镶嵌着的颗珍珠道：“在这后宫里，要想升，必须ี猜得中ณ皇上的心思；但要想活，就必须猜得中后宫其他女人的心思。”说着看槿汐：“安排下去的事都布置好了么？”
槿汐道：“是。奴婢与小允子小连子安排得妥妥当当，再无旁人知晓。”
我浅浅而笑：“那就好，别辜负了我那ว匣子蜜合香，当真是宝贝呢。”
注释：
1出自宋&ุ8๖226๔;苏轼洞仙歌词。此句描写的是后蜀孟昶宠妃花蕊夫人的神仙姿态，馨香风度。相传原是孟昶所作，东坡为之后续。
卷正文第四十章意难平
次日清早ຉ起来梳妆，浣ã碧帮我梳理好发髻，从盛放着首饰的木盘里挑了枝珍珠步摇，长长的珠串在利落的指尖沥沥作响，方在髻上比了比，我已经摇头，“步摇原是贵嫔以上方能用的，上次皇上赐我已是格外施宠。今日非节非宴的太过招摇。皇上虽宠爱我，也不能太过僭越了。”
浣碧只得放下，拣了支蝶花吊穗银发簪别上，道：“小姐也太小心了。皇上对安美人的眷顾不如小姐，安美人还不是成日家花枝招展，珠玉满头。”
我从镜子里留意浣碧的神色，微笑道：“安美人再珠玉满头，却也没有越过她的本分，偶尔珠饰华丽些也算不了什么。”说罢微微收敛笑意：“这话别再说了，叫爱搬弄是非的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见不得安美人得宠呢。”
浣碧道了“是”，想想终究不服气，小声道：“她不算是顶美的，家世也算不得好。怎么皇上那么เ喜欢她，就为ฦ了她歌声好听么？”
我对镜描摹如柳细眉，徐徐道：“承恩不在貌，也无关家世，只看皇上是否中ณ意。要不然也是枉然。”说着睨了她眼，道：“怎么今天说话总冒冒失失的。谨慎妥帖是你的长处，好好的揣着，可别丢了。”
浣碧低头抿嘴笑，不再说下去，只说：“皇上早吩咐了要过来和小姐同用早膳。小姐也该打扮的鲜艳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