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我唤流朱：“把炭拿上来。”流朱用夹子夹了几块热炭放在个盆子里搁在地上。我轻声说：“你是余更衣身边当过差ๆ的人，我不得不多留แ个心。既然你对我忠心，那好，只要你把那炭握在手里，我就信了你的清白和忠心，以后必定好好待你。”
玄凌有些不耐烦：“什么เ要紧事？明日再来回。”
“华妃得宠多时，言行难免有些失了分寸。即使皇后宽和，可是难保身边的人不心怀愤懑，口出怨言。”
我件件无比郑重的穿上衣服，打开门时我的神色已经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我对小连子说：“去太医院请温大人来。”
眉庄看了回笑：“的确说的好，海棠又名‘解语花’，你不就是株可人的解语花么？”
我听她这样说，不由也窘起来，红着脸说：“我也不过是这么เ随口问，你急什么？”
我淡淡地说：“我日前受了些惊吓，晚间又着了凉。”
我心中着恼，竟有这样自作多情的人，他何曾是我的萧郎？！随手将信笺揉成团抛进火盆中，那花笺即刻被火舌吞卷地干二净。
因而，我并不细心打扮。脸上薄施粉黛，身浅绿色裙装。头上斜ฒ簪朵新า摘的白芙蓉，除此之ใ外只挽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以彰显我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并非般的小家碧玉，可以轻易小瞧了我去。
黄规全慌忙道：“小主这话奴才怎么เ敢担当。奴才们能为小主ว尽心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断断ษ不敢再受小主的赏了。”说着忙打千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佩儿看着他的身影在旁道：“华妃倒，这家伙倒是学了个ฐ乖，如今可是夹着尾巴做人了，生怕哪里不周到。”
流朱轻笑道：“就算华妃不倒，这宫里又有谁敢对我们小姐不周到。”
我看她眼道：“就顾着说嘴，去折些新鲜荷叶来熬汤要紧。”
歇息了会儿，重新梳妆匀面，才挟了浣碧慢慢往玄凌寝殿走。过了翻月湖上的练桥镜桥幽风桥，穿过蜿蜒曲折，穿花透树的雕绘长廊，便是长长条永巷，两侧古柏夹道，花木繁荫，遮去大半日光，倒也荫凉。
只闻得头顶“唿”声利ำ器刺破长空的锐响，仰头见支长箭直破云霄而上，箭势凌厉异常，迅疾没入棉堆般蓬松的云间。
倏然有阴影远远从天际飞快直坠而下，本能ม的往后退开数步。有重物压破花树枝叶砰然坠地，激得尘土飞起，夹杂着羽毛和零落的花叶扬在空气里，有凛冽的血腥气直冲入鼻。定睛看，却见箭贯穿两只海东青的首脑แ，竟是穿四目而过。那海东青尚未死绝，坚硬如铁的翅膀扑腾两下终于不再动了。
心底暗暗叫声好！海东青出自辽东，体型虽小却异常凶猛彪悍，喙如钢๐钩翅如铁，健俊远胜于寻常鸟禽。能箭射落两只并贯穿四目，箭法之精准凌厉实在令人叹服。
浣碧亦忍不住称许：“好箭法！”
不远处掌声欢呼雷动。有内侍匆匆跑过来拣了那两只海ร东青，见我在忙行了礼问安。我不由问道：“是皇上在园子里射猎么เ？”
内侍恭谨答道：“清河王来了，皇上与王爷在射猎呢。”
闻得“清河王”三字，情不自禁想起春日上林苑中与玄凌初ม见，他便自称“清河王”，不由得勾动心底温柔情肠，心情愉悦。我见那箭矢上明黄花纹尾羽，微笑道：“皇上果然好箭法！”
那内侍陪笑道：“王爷箭术精良，皇上也赞不绝口呢！”
我微微愣，素闻清河王耽于琴棋诗画，性子土闲云野鹤，不想箭法精准如斯，实是大出意料之ใ外。
也只是意外而已，与我没什么相干，随口问他：“还有别的人在么เ？”
“曹容华随侍圣驾。”
我点了点头道：“快捧了海东青去罢。禀报皇上，说我即刻๑就到。”
他诺诺点头而去。我见他去了半晌，理了理鬓发衣裙对浣碧道：“咱们也过去吧。”
进了园中远远见有侍从簇拥抹颀长的湖蓝背影消เ失在郁๗郁葱葱的花树之后，那背影如春山青松般远逸，有股说不出的闲逸之ใ态。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眼。
有内侍迎了上来道：“皇上在水绿南薰殿等候小主。”说罢引了我过去。
水绿南薰殿建于太液池西畔，临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竹帘密密低垂，殿中ณ极是清凉宁静。才进殿，便闻得清冽的湖水气息中有股淡雅茶香扑面而来。果见玄凌与曹容华对坐着品茗，玄凌见我来了，含笑道：“你来了。”
依礼见过，微笑道：“皇上好兴致。从何处觅得这样香的好茶？”
玄凌呵呵笑：“还不是老六，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寻了这半斤‘雪顶ะ含翠’来，真真是好茶。你也来品杯。”
“雪顶含翠”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不过十余株。因常年得雪水滋养，茶味清新冷洌，极是难得，轻易连皇室贵胄也难以尝到。
“王爷真是有心。”我向四周望，道：“臣妾听闻皇上适才与王爷射猎得了极好的彩头，怎的转眼就不见了。”我故意与玄凌玩笑：“准是王爷听说臣妾貌若无盐，怕受惊吓所以躲开了。”
玄凌被我怄得直笑，指着我对曹容华道：“琴默你听听，她若自比无盐，朕这后宫诸人岂非尽成了东施丑妇流。”
曹容华眼波将流，盈盈浅笑，手中只慢慢剥着颗葡萄，对我道：“王爷适才还在，只因越州新า进贡了批珐琅瓷器来，王爷急着观赏去了。”说罢举手递了剥ຓ了皮的葡萄送到玄凌嘴边，“婉仪妹妹美貌动人，不过谦虚罢了。皇上听她玩笑呢。”
玄凌张嘴咽了，皱着眉笑：“不错不错。果然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举了团扇障面，假意恼怒道：“这话臣妾可听的明白，皇上把臣妾比做小人呢。臣妾可不依。”说罢拂袖道：“皇上不喜臣妾在眼前，臣妾告退了。”
玄凌起身拉住我，道：“说那么เ些话也不嫌口干，来，尝尝这‘雪顶含翠’，算朕向你赔不是可好。”
我这才旋身转嗔为喜，“皇上真会借花献佛，拿了六王的东西做人情。”
玄凌道：“人情也罢了，你喜欢才好。”这才坐下三人起品茶。
曹容华听我与玄凌戏语，只静静微笑不语，秋波盈盈，别ี有番清丽姿色。半晌方含笑徐徐道：“俗话说千金买笑，皇上对婉仪妹妹此举也算抵得过了。”
我脸上微辣，亦笑：“叫容华姐姐取笑。”
曹容华取盏饮了口茶：“清香入口，神清气爽，六王果然有心。”说着用团扇半掩了面道：“臣妾听说皇上当日初ม遇婉仪妹妹，为怕妹妹生疏ຕ，便借六王之ใ名与妹妹品箫谈心，才成就今日姻缘，当真是段千古佳话呢。”
听得曹容华说及当日与玄凌初遇情景，心头甜，红晕便如流霞泛上双颊。玄凌正与我相对而坐，相视俱是无声笑。
忽然隐隐觉得不对，当日我与玄凌相遇之事虽然宫中ณ之人多有耳闻，可玄凌借清河之名这样的细微秘事她又如何得知。记忆中我也似乎ๆ并未与人提起。如此想，心里不由á得忽地沉。
正思量间，曹容华又道：“如此说来，六王还是皇上与婉仪妹妹的媒人呢，应该好好谢。何况这位大媒俊朗倜傥，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宦家的小姐对他倾心不已，日夜得求亲近呢。想必妹妹在闺中也曾听闻过咱们六王的盛名吧？”
玄凌闻言目光微微闪，转瞬又恢复平日望着我的殷殷神色。虽然只那么เ瞬，我的心突地跳，顿ู觉不妙，忙镇定心神道：“妹妹入宫前久ื居深闺，进宫不久又卧病不出，不曾得闻王爷大名真是孤陋寡闻，曹姐姐见笑了。”说罢轻摇团扇，启齿灿然笑道：“皇上文采风流，又体贴我们姐妹心思怕我们拘束，不知当日是不是也做此举亲近姐姐芳泽呢？”
虽与曹容华应对周旋๙，暗中ณ却时时留意着玄凌的神色。玄凌倒是如常的样子，并不见任何异样。我已竭力撇清，只盼望玄凌不要在意她曹琴默的挑拨。如果他当真疑ທ心，心中微微发凉。不，以他素日待我之ใ情，他不会这样疑我。
曹容华只安静微笑，如无声栖在荷尖的只蜻蜓，叫人全然想不到她的静默平和之中ณ暗藏着这样凌厉的机锋，激起波澜重迭。她看看天色，起身告辞道：“这时辰只怕温仪快要饿了，臣妾先回去瞧瞧。”
玄凌颔首道：“也好。温仪最近总是哭闹，江太医常为ฦ你把平安脉，也让他看看温仪这样哭闹是什么缘故。”
“是。臣妾让江太医看过再来回禀皇上。”说罢从容浅笑退了下去。
殿中ณ只余了我和玄凌，浣碧与其余宫人候立在殿外。空气中ณ有胶凝的冷凉，茶叶的清香也如被胶ด合了般失了轻灵之ใ气，只觉得黏黏的沉溺。远远树梢上蝉声迭声的枯哑的嘶鸣，搅的心里阵阵发烦。
玄凌的嘴角凝着浅薄的笑意，命人取了把琴出来：“这把琴是昔日先皇舒贵妃的爱物，先皇几经波折才为ฦ她求来的。你来之前朕本想听人弹曲，可惜琴默人如其名，在琴艺上甚是生疏。”
我道：“臣妾着人去请惠嫔姐姐过来吧。”
“惠嫔音律曲调的精通娴熟皆在你之ใ上，可是曲中情致却不如你。如此良琴缺了情致就索然无味了，还是你来弹奏曲吧。”
我道：“那ว么臣妾为皇上弹奏曲吧。”
玄凌望着我道：“好。碧波清风，品茶听琴，坐观美人，果然是人生乐事。就弹那半阕山之高罢。”
我依言轻抚琴弦。果然是上好的琴，音色清澈如大珠小珠玎玲落入玉盘之中。只是此时此地我心有旁骛，心思没有全付与此琴，真是辜负了。
曲终了，皇帝抚掌道：“果然弹的精妙。”皇帝炯炯的逼视着我的眼睛，过了片刻，才扬起淡淡抹笑，道：“嬛嬛对朕的情意朕完全明了。只是不知道嬛嬛是何时对朕有情的？”
心头猛然紧，他果然如此问了。他终于还是问了。容不得我多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从容不迫的跪下道：“嬛嬛喜欢的是站在嬛嬛面前的这个ฐ人，无关名分与称呼。”
皇帝ຓ并不叫我起来，只不疾不徐的说：“怎么เ说？”
“皇上借清河王之名与臣妾品箫赏花，嬛嬛虽感慕皇上才华，但心以为您是王爷，所以处处谨慎，并不敢越了规矩多加亲近。皇上表明身份之后对嬛嬛多加照拂，宠爱有加。皇上对嬛嬛并非只是对其他妃嫔般相待，嬛嬛对皇上亦不只是君臣之ใ礼，更有夫妻之情。”说到这里，我抬头看了眼玄凌，见他的神色颇有触动，稍稍放心。
我继续说：“若要非追究嬛嬛是何时对皇上的有情的，嬛嬛对皇上动心是在皇上帮我解余更衣之困之时。嬛嬛向不爱与人有是非，当日余氏莽撞，嬛嬛当真是手足无措。皇上出言相救不啻于解困，更是维护嬛嬛为人的尊严å。虽然这于您只是举手之劳，可在嬛嬛心目中ณ皇上是救人于危困的君子。”
玄凌眼中动容之ใ情大增，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浓了，温柔伸手扶我道：“朕也不过是随口问句罢了。”
我执意不肯起来，“请皇上容嬛嬛说完。”身躯伏地道：“嬛嬛死罪，说句犯上僭越的话，嬛嬛心中敬重您是君，但更把您视作嬛嬛的夫君来爱重。”说到后面几句，我已是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玄凌心疼的把我搂在怀里，怜惜道：“朕何尝不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朕爱重你胜过所有的嫔妃。今日之事确是朕多疑了，嬛嬛，你不要怪朕。”
我靠在他的胸ถ前，轻声漫出两字“四郎。”
他把我抱的更紧，“嬛嬛，你刚才口口声声唤‘皇上’陈情，朕感动之余不免难过，向无人之处你都唤我‘四郎’。嬛嬛，是朕不好，让你难过了。”眼泪点点沾湿了他龙袍上狰狞鲜活的金线龙纹。夏日天气暑热，我又被玄凌紧紧拥在怀里，心却似秋末暴露于风中的手掌，分分的透着凉意。
离开了水绿南薰殿时已๐是次日上午。虽是西幸，早ຉ朝却不可废，玄凌依旧前去视朝，嘱咐我睡醒了再起。
浣碧跟着我回到เ宫中，见我愀然不乐่，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别ี伤心了。皇上还是很爱重您的。”
嘴角的弧度浮起个幽凉的冷笑，“皇上真的是爱重我么？若是真爱重我怎会听信曹琴默的谗言这般疑我。”浣碧默然，我道：“你可知道，我昨日如同在鬼门关走了遭，好不容易才消除皇上疑心，保住这条性命。”
浣碧大惊，立刻๑跪下道：“小姐何苦如此说？”
我伸手拉她起来，黯然道：“刚ธ才我的话若答的稍有偏颇不慎，便是死路条。你以为皇上只是随口与我说起昔日温柔？大错特错。他是试探我当初动心的是以清河王为名的皇上还是九五至尊的皇上。若我答了是当初与我闲谈品箫的皇上，那么我便是以天芓宫嫔之身与其他男子接近，是十恶不赦的滛罪。”
浣碧忍不住疑惑道：“可是是皇上先出言隐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