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才用过晚饭,我身上便觉得不好。临睡前发起热来,又有些滞下之症,脱水脱得厉害。椒房殿里人仰马翻,我自己也觉得浑身发虚,几乎撑不起身来。
上一世这个时候,苏恒也不是没有宣他入京,然而他中途便翩然远去,遍寻不着。苏恒知道他有意躲避,便也不再强求。还因此成就一段佳话。
下了步辇,忽听到เ远远传来雁鸣声。望去,便见天际尽头,黑雾似的密云滚了金红,阳光便从那出洒落下来,有觅食归来的大雁排成雁字,缓缓飞来。
红叶略一迟疑ທ,道:“屋里七八个人呢,又是午膳的功夫,各殿都有人去……”
韶儿便拱到我怀里,面对着面俯身望我,眨巴眨巴眼睛,的手指头戳着我的下巴,道:“娘,给韶儿生个ฐ妹妹玩儿吧。”
陈午给太后诊治,只用了两ä剂药,太后便能ม起来身,三五天就康健如初。
却也没就这么เ消停下来。
我一直都记得新า婚之ใ初他的冷淡。他后来对我的每一份体贴和爱护,我都下意识的会想,也许他只是在回报我的毫无保留แ,就像我的父亲敬重我的母亲。
她脚步停住,却不肯回头。我无奈,掏了帕子塞给她,小声道:“我是装给人看的。”
我答道:“我记下了。”
苏恒闻言,回身便直挺挺跪下,道:“母后这么说,是叫儿臣无立锥之地了。只是今日已经有人欺负了母后,又栽赃到皇后身上,儿子纵然昧弱,却也知此事姑息不得,必得即刻彻查清楚了,好给母后交代,还可贞公道。”
他便松了我,我一时还不能回神。分开了才觉出身上粘腻来,然而又觉得无所谓一般,乖乖๔让他摆弄着。他将我压得荇藻般杂乱ກ的头发理顺了,从肩膀下撩开。
便只笑道:“倒是我耽搁了……我问的也不是这件事——只是刘ถ……刘美人降位份,恰是在那一天。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让她领美人的份例,还是良人的份例。”
我无意为ฦ韶儿支招,想到下午哥哥送了些鲜果过来,便让红叶去取。
韶儿前日为我折的芍药花让苏恒看到了,还夸赞韶儿孝顺,赏了他一碟果子。
我垂了头俯身。
韶儿垂了睫毛,咬着嘴唇扭开头,赌气道:“我就不叫……”
……这就未免过于要强了些。
于情于礼,于公于私,苏恒与太后之间都是不能闹得太僵的。
她忙追了我,道:“陛下嘱咐,娘娘不要着急,安心在殿里养着。外面有他在。”
就算他不怕死,我还怕他前脚赏了我匕首,后脚就命人诬陷我大逆不道。
——看来不止是供词。
我上前接了韶儿,清扬胳膊还伤着,我便将他递到入画怀里。又接了衣服,道:“进屋换上吧。”
她说:“你在屋里盖了棉被自然觉不出来。外面冷得厉害,披上吧。”
——这脸变的。
苏恒知道,母亲心里对沈含章有诸多厌弃。可是她这个时候的刻薄,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那时河北沈家是何等的荣光。全邯郸的少年都在艳羡苏恒的姻ี缘,唯有我心中惴惴,因为出嫁三日,他尚不曾好好看我一眼。
——我的舅舅死在和匈奴人作战的战场上。他死得虽然壮烈,却冤得很。四千人马对上匈奴三万铁骑,明明是诱敌之计,约好时辰出击的大军却莫名其妙迷了路。在四里地外兜兜转转,直到舅舅战死,才终于赴约而来。
……
难道她就不怕我恼羞成怒,连着太后的帐一并算到她身上?
红叶替我找的托词,很好。养好身子要紧ู,刘碧君晋位的事,就让她们再等两天吧。
若能寻个由头溜掉最好,溜不掉就只能祈祷苏恒孝字当先,好歹来太后这边露个面了。
太后很欣慰的点了点头,“皇上从小就是个宽仁的。”
我强打起神,带着三个美人迎上前去。
我调侃她道:“你又看出来了?”
红叶问:“可要打点?”
凳子搬来,郑妈妈又道过谢,才半坐半站的靠在凳子边儿上。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点头笑道:“快些进屋吧。母后刚刚还念叨你和韶儿,生怕我不知道,亲闺女比不过亲孙儿。”
他拽了我的衣领,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韶儿睡着了。”
她下意识驳道:“那ว是——”但随即脸色便暗淡下来,沉默不语了。
管家里要东西,确实比等着苏恒给要舒心多了。
苏恒见了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捡我爱吃的又送来一堆。
平阳自上次被太后从长信殿撵回去,便再没入。
我算了算时间,离翠羽出事还有小半年,便也不着急。只遣人去闻讯,才知道李游吃楚平的飞醋,醉酒后嘴碎了几句,惹恼了平阳,又被她揍出门去。
世上能将自己男ç人揍得满地找牙的女人,其实也是有的。
他们俩从来都是打一阵好一阵。然而这回李游似乎铁了心,已经小半个月没回府,听说正张罗着纳妾。
平阳自然不会这个ฐ时候回娘家来。倒不是怕丢面子,而是怕让人以为她搬救兵来了。
其实她也没必要这么เ跟李游扛着。
李游这个ฐ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也只瞒着平阳一个人罢了。
他与平阳虽然是互相耽误,但宁肯耽误了也要死命缠着平阳。李游心里其实是认定了平阳,可惜他太小家子气,只想让平阳像他似的,守着一个人就能ม过日子。所以,直到最后都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过,他死了反倒成功的让平阳负疚了一辈子。
因为我和太后前后缠绵病榻,苏恒的生辰也邻近了,礼曹尚书潘云便想议论,要不要大赦天下以祈福泽。
晚膳的时候,苏恒便跟我提了一句,大约潘云的提议实在不得他的心,他便评论:“没事找事。”
确实是没事找事。
豪强征战了那么些年,才终于让苏恒消弭了战乱。正是百废待兴、与民休息的时候,朝廷法度便以宽仁为ฦ准,便是有人犯了重罪,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就很少动用刑é或是死刑。大都以劳役代替了。
因此,只怕这一遭大赦天下,普天之下,还赦不了一百个人。
何况大赦是重礼ึ,轻易不能随便动用的,否则朝廷法度还不乱了套?
我便也笑道:“陛下有孝心,下面的人自然便想成全。温泉凿引不了,似乎ๆ也只有大赦才能聊表诚意了。陛下也无需怪罪。”
这一大赦,别ี的不说,陈午不就出来了吗?
苏恒停下杯箸,明明是不悦的,却不表露出来,反而笑道:“可贞也觉着该大赦?”
我说:“臣妾觉着可行,就是大赦的对象,能换一批人就好了。”
苏恒的眉心便舒展开,这才有了些意趣,笑道:“说来听听。若是可贞开口,朕定然法外开恩。”
我说:“臣妾是觉着这是件正经事,倒无需陛下法外开恩。”
苏恒便眯了眼睛对我笑。
我说:“臣妾听哥哥说,河南那边千顷良田都无人耕种。当年战乱,确实是洛阳一带争抢得厉害,十室九空也是有的。不过寻常世家,家里就有奴仆上千人,大一些的世家,上万人也是有的,怎么เ还找不出种田的人来?”
苏恒神色便也正经起来,望了我一会儿,才又笑道:“你是劝朕解一批奴籍?”
我说:“反正我觉得,这些奴仆又没犯过什么เ罪,却又天生低人一等,比那些杀人越货的囚犯更值得‘赦免’。善举自然也就更大些。”
苏恒道:“容朕想一想该怎么办。”
我笑道:“陛下想不出来的话,臣妾这里倒有个现成的人,能ม为陛下解忧。”
苏恒便点了点头,还是“说来听听”的意思。
我便说:“平阳公主。”
平阳素来是个护短的,不少人为了得她的庇佑,主动卖田乃至卖身入公主府。她府上奴仆必然不少。她又是个公主,若她率先响应,其他人也就不好推脱了。
我不能说得太明,只希望平阳得了这个机会,赶紧给翠羽脱去奴籍。
苏恒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道:“此事你说了便罢,就不必再心了。一切交给朕。”
苏恒果然把大赦的提议给驳回了,却也没急着说奴仆的事。
蜀地未平,这种可能会触动大世族的事,一时也确实不好下手。
眼看着陈午真的不能被放出来了,太后终于信了楚平的话,安安静静的等汤泉修葺好。
哥哥做事一贯不拖泥带水,不过两天,便将汤泉休整一新。
我原本还在犯愁,是该让刘碧君跟了太后去,还是该留她在未央里,结果她竟主动请缨,说要去侍奉太后,倒是省了我一番计较。
她暂时离苏恒越远越好。
反正苏恒已经等了近十年,我不信他连这么เ几个月都忍不了。
太后走的那天,我又告了病,没去送她。
里其他妃嫔倒是都去了,但太后也是有心气的,她连苏恒都恼了,自然不会见别人。就那么安车蒲轮,缓缓的、平稳的驶出了长乐。
作者有话要说:后悔死我了,泪奔……再也不停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