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把椒房殿里香草都锄尽了,见了这些大朵的芍药,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咬了嘴唇,说:“不敢。”已经跪下来。
我本以为ฦ见到韶儿我会控制不住的哭喊出来,但一时眼睛里竟然干涩得厉害,心中更是半分痛楚都感受不到了。
入画ฑ今日刚ธ进来时,神色分明是慌乱的,可见太后那边没少给她们脸色看。清扬是个新人,又替了秋娘的位子,太后要发威,她自然也首当其冲。
我当年孝敬她,是真的如平阳所说,比亲女儿还要用心的。可是她只认定了刘碧君,我做什么便都讨不了她的好。本以为ฦ给刘碧君晋了位,她也能稍稍看我顺眼一分,不再借着韶儿的事拿捏我。
红叶这回终于没有再推拒,“我去找他。小姐放宽心思,太后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祖母……”
……被骗第一次,是我遇人不淑。被骗第二次,便是我自寻死路了。
他口起伏,眼睛里带些血色望着我。片刻之后,忽然目光如水晕染开,唇角挑了起来。
韶儿上嘴唇叠了下嘴唇,脸蛋圆鼓鼓、眼睛水漾漾的望我,我都看不出他是在撒娇还是在生气,简直怀疑自己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肯给他吃。他从我怀里一挣,便跳到地上去。我慌忙去接他,他落地时只一踉跄,却不管,展开手臂便向苏恒跑过去。
我并没料到เ,秋娘遣人来唤,清扬竟然就会毫无准备的乖乖过去——她看上去并不是这么懵懂ฦ无知的人。这下只怕是吃了大亏。
他哭出来了,便松了我的腿,往我怀里撞。被子暄软,他动作便不是那么顺ิ畅,好不容易爬到我身上了,便大哭着开始诉苦,“韶儿来见娘亲,父皇不让见;韶儿非要见,他非不让见……”
她一贯计较这些事。若等她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趁她不能ม做主ว的时候轻薄了她,她必然要发脾气……发脾ຆ气也许还好些,若什么也不说便冷战上个半月,那才是真的折腾人。
昏沉中几次恍惚,似乎ๆ听到些脚步与说话声,却并不很分辨得清是梦是醒。
红叶笑道:“我倒是觉得,梁美人是个ฐ妙人儿。刘美人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谁敢给她不痛快?梁美人偏就不卖她面子。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เ忍下她来的。”
刚ธ吃完东西便睡容易积食,我推了推他,他赖皮的抓住我的袖子,道:“韶儿睡着了……”
我估计也是昨日在金明池打盹儿,受了凉,发发汗也就好了。
我又点头,问:“可有说催我去做什么?”
她忙一福身,道:“回娘娘的话儿,奴婢春铃儿。”
我心中不由发笑。
只是她们当着我的面,都拘谨得很,不像在长信殿下时那般聚堆私语。
我已洗漱完毕。
我说:“这就譬如刘美人给太后送来的桔子。好与不好都是家里的东西,要的是那一份心。东西到了,心也就到了。”
我问:“郑妈妈是里人?”
但这“贵人”也不是谁都当得起的——一要家世,二要盛宠,三要子嗣。刘碧君虽出身不差,却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在苏恒四个嫔妃里不算出挑。而且她也没有子嗣,所仰仗的,不过是太后的偏私。而等她进了未央,太后也鞭长莫及。
里屋门帘打起个ฐ角儿,平阳探头出来,对韶儿招了招手。韶儿撒腿跳到她怀里去。她抱了韶儿,假装被撞得往后倒,逗得韶儿咯咯笑。这才将门帘打开,走出来迎我。
我静静的等着。
——韶儿是我与苏恒的第三个儿子,刚刚过了四岁生日,却已当足了三年太子。太后最疼他,韶儿还不足满月时,便亲自从老家挑了个ฐ壮实的娘给他,正是秋娘。
我便剥掉果蒂,在他嘴唇上压了一颗。他先还还没反应过来,晃着小脑袋想要躲开,一会儿明白过来是我了,面容才松懈下来,张嘴连我的手指一并咬了,眯了眼睛对我笑。
我笑着把他拨回到棋盘上,他落下一子,又仰了头看我,目光漆黑晶亮。我便又往他嘴里填了一颗。
才不过这么一会儿,盘面上的局势居然就已经清晰起来。
连我也能看得出,韶儿这边已经一塌糊涂ิ。
——不过是跟孩子玩儿罢了,苏恒还真是不客气。
苏恒像是有些不耐烦了,手里把着枚白子开始敲桌面,哒,哒,哒。
韶儿忙回神来。
红叶在一旁给我使眼色,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捧了盘子呈上去,道:“皇上也尝尝鲜ຒ。”
苏恒不说话,目光瞬也不瞬注视着盘面,啪的落下一子来,淡淡道:“先放着吧。”
我想了想,还是先捻起一颗,也送到他的唇边。他目光瞬也不瞬注视着盘面,我反倒不明白,这种盘面有什么好专注的。
他片刻后,才张嘴含了,道:“你跟韶儿说说,他下得怎么เ样?”
韶儿忙又抬头看我,圆嫩的脸蛋又鼓起来,黑眼睛明亮得像宝石。
我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太打击他,只道:“你下得不错,不过暂时还不是你父皇的对手。”韶儿便眨了眨眼睛。
苏恒道:“既然输了,就乖๔乖回房睡觉去。”
韶儿争辩道:“还没下完。”
苏恒已๐经站起身,居高临下瞟了他一眼,跟小孩子争论道:“没下完你也输了。”
清扬抱他回房的时候,韶儿满眼睛水汽。
我不由就有些不忍,回头对苏恒说:“让他再……”
苏恒抬手往我唇里也送了一颗地莓,我对上他的目光,不觉噤声。
身上一轻,便垂了眉,圈住了他的脖子。
第二日照旧是个清朗的暖天。
早朝三日一歇,今天正好赶上。苏恒起床后便不急着走,先去后院里练了一回剑。
红叶给我梳洗好了,瞟见外间枝头雀儿叫,便指给我看,笑道:“可见日子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我身上还乏倦着,便不接她的话。
红叶又道:“后院儿花开的也好,又是清晨,人说芍药清露最是堪怜,娘娘不?”
她是让我去看苏恒练剑的。
不过我早ຉ过了看着他便什么事都觉得甘甜的年纪了。
便岔开话题道:“邓纯病了,我有心让清扬代我他。向你讨了牌子没?”
红叶道:“讨是讨了——其实她昨日出去了一遭,我琢磨着是在北门被拦下了。回来却什么都没说。”
我笑道:“她不一定要对我说的。”
虽说太后和刘碧君在长信殿里专心礼佛,未央的事必定得换人来处置的。然而直接说“日后归皇后管”,这并不是苏恒的处事。他做事还要更不露痕迹一些。
想来他也没料到,就算换了清扬,拿着椒房殿的令牌,也是不能和外间通消息的。
因此确实是有些恼了,才会跟太后直来直去,不给她面子。
我说:“昨日皇上已说了话,如今里的行印已换上了凤玺,估计今日就能出去了。”
想了想又问:“嫂子的病怎么样了?”
红叶面上退了笑,露出些忧虑来,“也没说什么……不过听紫衣的语气,只怕——不很好。”
我心里便有些难受,想了一会儿,却只找不出能帮上忙的地方,便道:“就让清扬顺路再去府上那里看看吧。”
才说着,苏恒已经进了屋。清晨天还凉,他额上却沁了一层薄汗,因要练剑,便穿了件收袖口的青色布衣,腰身缠得利索,越衬得身形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