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衡伸了个懒腰，俯身把手肘搁在桌面，仿佛骤然打起精神，问道：“这段时间你住在关家吗？”
进了咖啡馆，角落里摆着一架乳白色的三角钢琴，一个白俄人面无表情地在那里演奏。爱真不识得那首曲子，只听出节奏轻快明朗，并且显见是练习得很熟练，她却觉得那ว人弹得很不高兴，使得这曲子里本来有的快乐่的成分都消失了。
江嫂问道：“三小姐要买什么，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爱真低头佯作倾听，实则数着碗里饭粒。
得了罢，他是怎样的人，难道关乎ๆ你的干系吗？
诗茵斜ฒ了眼看成贤，“可不是么，五哥只记得瞅人家的脸，哪顾得上其他。”
晓茵今年十九岁，正是花样年华，光说她穿着条正红的洋装ณ到เ宴会跳舞，裙ำ摆这么轻轻一转，不少好青年就成了她的裙下之ใ臣。她生得长相出挑，又喜爱交际，难免心气像立在云端似的高。
“爱真，慧真，二表婶想问一件事——前些日子晓茵可曾跟你们联系？”关二太太开口问道，略显焦急的语气打破了一丝稳固的神情。
可令人失望的是，待她寻着园子的门，却见门已被一把铜锁挂上了。
“今天总算见着我这两个侄女，瞧这模样，简直像是一对商店里泊来的洋娃娃。”关五太太的鼻梁很细，嘴唇和眼睛也是小号的，却生了一张圆脸。
适才江嫂说是快到老宅，也走了大概半钟็头的工夫。
闲谈了半天，老妈子来喊爱真：“三小姐，大老爷教你到เ书房去，说有话要问你。”
爱真苦了脸：“哎，爸爸不会是要拿我问罪罢！”
慧真笑着搡她：“你快去罢，谁叫你晚归的。”
爱真到了她父亲书房，佣人正巧向项俨通传他有个电话，项俨便拿着插销，到书房里间去接电å话。她在外间的沙发上坐着，无事可做，就拿起茶几上那只干净的烟灰缸，端详其上纹路。忽然发现烟灰缸底下还压着一封信，而信封竟然是淡紫ใ色的，印着雏菊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公务往来的信件。
她好似发现了一个暧昧的秘密，便连忙把烟灰缸放回原处。她父亲打了几分钟的电å话，便走到外间来，手上夹着一支已经点燃的雪茄。
爱真起身道：“爸爸。”
项ำ俨点点头，吸了一口雪茄，方才坐下，笑着问：“爱真，听说你今天回来的很晚？”
爱真笑道：“很久没回到家乡，就拉着丫ฑ头跟我在家附近走了走。建兴的风景真是很美，以往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是我的故乡，我如今才真正晓得究竟该怎么เ写了。”
项俨道：“不要忘记祖籍何处，这很好。”说毕，他左手食指轻轻点着沙发扶手，似乎在思考什么。
爱真跟她父亲常常有无话可说的情形发生，遂问道：“爸爸，祖母的病况好些了吗？”
却见项俨竟似不曾回神，连沾着火星的烟蒂快掉到เ地上都未察觉。她只好又说道：“爸爸？”
项ำ俨终于听见了她的问话，先是一怔，道：“啊，怎么了。”
爱真道：“祖母的病况好些了吗？”话问的虽是病况，实是在问祖母的大限。
项俨揉了揉眉心，道：“你祖母医生说顶多就是这一个ฐ月了。”
爱真闻言亦感鼻酸，轻咳一声，却想不出用什么话语来宽慰父亲，半响方道：“您您要节哀，祖母也算是喜丧。”
项俨点点头，一时父女俩相顾无言。项ำ俨沉默片刻，倏然想起来自己是为何要喊女儿来的，便又说：“你跟你大哥可曾有过联系？”
爱真顿住，大哥离家出走后的这一年半间，她与他也有过六七封通信，可是大哥当初跟父亲之ใ间关系闹得极僵，她不知该如何对父亲作答。
项ำ俨见状没有继续多问，只是问道：“你祖母将不久于人世，我却不知道，你大哥这个ฐ长孙到底要不要回来。”
爱真轻声道：“大哥若得知祖母病危的消เ息，定然会回来的爸爸你也知道大哥，他本性是很好的。”
“是啊。”项俨深深叹了口气，道：“爱真，无事你便回去罢。听说慧真今天身子不大好，你是姐姐，多照ั顾她一些。”
爱真道：“这是自然。”望了望她父亲脸色，很有点灰败无力的意思，便道：“父亲，那我就走了，您要注意身子。另外还是少抽些烟罢，对肺部ຖ很不好。”
项俨又是无声点了点头。
爱真的母亲年轻时就开始抽烟，渐渐不住咳嗽，进了医院才查出来肺病，最后愈演愈烈，以至于中ณ年离世。
项ำ二老爷回来了，还带着前阵子在同他闹离婚的妻子。
二老爷单名谨字，早年是在东京念的大学，修习的是法学，后来又到美利坚读了个野鸡硕士。这些年在项俨的纺织公司上海总部负责法务工作，并且身为ฦ公司小股东，也领了一个ฐ董事的职衔。
项二太太姓黄，闺名佩英。与项二老爷成婚十余年才得了一个儿子，原本感情一直很好。不过今年开年时，二太太发现二老爷原来瞒着她养了外室，早就生了双儿女，小的那个都已是能ม去打酱油的年纪。于是嚷着要同二老爷离婚，自己则ท带着才四岁的儿子回了娘家。